但沧月知道他并没有离开,遂道:“谷主,奚琳已经有下落了,请谷主发落。”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玉霄寒清透的声音低低传来:“奚长老风烛残年,你命人将他捉回来陪伴奚长老便是。”
沧月领命,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立刻离开。
迟疑了半晌,她十分艰难地开口:“谷主,沧月想求您一件事,求您,救漓公子一命。”
玉霄寒又突然出现在睡莲上,眸光清澈,问:“他怎么了?”
沧月垂眸,低声道:“他强练涅影,以致真气逆行,经脉倒转,命在旦夕。”
三日后,相思门。
玉霄漓倚在红枫树下,惨白的面色与鲜红的枫叶形成惊心动魄的鲜明对比。
他闭着眸,呼吸浅浅。
二十九年,仿若弹指一挥,转眼,便到了尽头。
回首,前尘尽成空,竟没有一丝可值得骄傲或是留恋的美好记忆。
其实,他何尝想这样,他何尝不想去珍惜去拥有,只是,费尽千辛终不可得。
他要的多么?他贪婪么?他不过想要那个人,那抹笑,可命运却还是决定让他这样孤独而不甘地走。
是他自作孽吧,明知涅影内功心法不全却仍强行练习,他想证明什么?他不过想证明给那个人看,其实,他并不比玉霄寒差。
可,最后他还是一败涂地,他甚至悲哀到令她不能好好地离开,她搵着泪夺门而逃,是在可怜他吧。
天知道,那一刻,他宁愿她对他一如既往的冷漠。
鼻尖隐约沁入一丝淡淡的荷香,他思绪停顿了一下,倏然睁眸。
轻纱长发的女子如从画中走出一般,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怎么可能再次折回?
还未出声,沧月轻轻往旁边让了两步,玉霄漓抬眸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人时,浑身不可抑制地僵住。
玉霄寒,他分别了十三年的弟弟。
心绪起伏间,他突然有种想要遁地而逃的冲动,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沧月。
玉霄寒却似被他突然的反应吓到,轻轻后退了好几步,看向他的眸中有着淡淡的惊惧。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来羞辱他?
可惜他只问了一半便口内鲜血狂涌,伸手撑住了一旁的树干,堪堪欲倒。
“漓公子,你不要误会……”沧月趋步向前伸手想搀扶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挥开。
沧月转眸去看玉霄寒,身后却已没有他的踪影,她回头,却见玉霄漓已昏倒在地上,玉霄寒则坐在他身旁,一手贴在他胸前。
两个时辰后,金汤城外森林边缘。
沧月站在玉霄寒身旁,感觉着他身周的丝丝寒气和浓烈的荷香,心中微微愧疚。
她知道,既要彻底废除玉霄漓体内涅影的根基,又要保存他原有的功力,还要倒顺他的真气修复他的经脉,必定耗去了玉霄寒极大的真气和体力。
自从他练成了涅影和玄寒罡法,他已能将周身的寒意和荷香收控的一丝不露,如今,他这般情态,想来已是虚弱至极。
玉霄寒眉间隐着一丝疲惫,抬眸看着天边绚烂的彩霞,不动不语。
霞光鲜艳地映在他的脸上,他于黄昏的风中绝尘而立,仿若下一刻便要羽化成仙。
“谷主,我们回去吧。”她隐忍了很久,终是忍不住开口打破此刻的宁静。他这般虚弱,世间于他又如此险恶,他不能多加逗留。
“沧月。”他轻轻地转过身,轻轻地唤她。
沧月一怔,二十一年了,她从未听过他主动叫她名字,当下心中情绪翻腾,又惊又悲。
玉霄寒却似完全没有发现她情绪的波动,只问:“有她的消息吗?”
犹如热流中猛然浇入了一股冰泉,她微微俯首,道:“我去找。”
燕九并没有骗她,龙栖园真的没有窖藏的金沙醇了。
这两天,她十分痛苦,四肢百骸像是有蚂蚁在啃,又酸又麻又痒,一种让人只想用头狠狠撞向墙壁的感觉,疯了一般的渴望金沙醇。
深通医理的她在痛苦之余开始隐隐怀疑,这可能并不是单纯的酒瘾发作,倒更像是中了一种毒,一种,不在她知晓范围内的毒。
不过这两天她的胃倒好了许多,园中侍者每天清晨会给她端来一碗粥,说是眉儿吩咐的,喝下那碗粥后,她不但胃里暖暖的很舒服,浑身的酸痒感觉也会淡很多。
三天过后,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熬过了那个痛苦的临界线,再想起金沙醇时,浑身虽然还会难受,但已不像断酒的第一天那般痛苦难忍。
这天清晨,她难得一起床觉得神清气爽,便思量着该着手在园中搜寻那幽篁门叛徒的踪迹。
下了楼来到园中,一抬眼便被独一楼畔清池中的景色所吸引。
巨大的圆形绿叶旁,绽开了一朵朵纯白的莲花,清晨的露珠光芒四射地在荷瓣上微微滚动,如美人颊上的泪珠。
她突然想哭,这似曾相识却又截然不同的场景让她心里好酸,或许吧,她终究不配陪他一起看那片纯净的睡莲。
“嘿,昨晚将魂丢在这湖中了?”耳边突然响起的调侃声将她惊了一跳,同时也将她黯然的心情驱了个干干净净。
她转眸,太阳还未升起,但看着眼前男人这双眸子时,你会产生一种正看着初升朝阳的错觉,只觉得耀眼的,暖暖的。
她实在是很怀疑,他几乎每夜都在她隔壁折腾到三更半夜,怎么早晨起来还能这般精神奕奕?难道他一点都不累么?
“喂,与其每次都这样着迷地盯着我看,何不干脆和我更亲近一些呢?你知道,对你的亲近我向来都是求之不得的。”见小影愣愣地看着他不语,幽魅的笑容又挂上了他的嘴角,他压低声音补充:“不管是温柔的还是暴力的。”
小影翻了个白眼,正欲转身离开,但眼光一扫见他肩头衣襟有些水渍,好像是经过什么树丛花木被叶上的露水打湿所致,心中又不由怀疑,这么早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去见幽篁门那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