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闻言,抬眸望向桑榆的目光已经带上一些不屑。
“我知道我手中只有这一颗明珠,也当不起是什么贵重物件。姑娘在夕照谷长大,想来金玉之物早已看惯,自然不觉是什么稀罕之物,小妇人自知请不动姑娘这尊大佛。只是小儿病危,方才勉力一试。夕照谷行事果然如传闻一般,以物换命,视人们人命为草芥。”
女子字字泣血,一番话说得声嘶力竭。众人无不动容,看向桑榆的目光已经有些不善。面对这样的不平之事,居然没有一点动容,实在是太铁石心肠了。
莫湫然面上有些怪异,明明桑榆是说自己医术不足以解毒,现已压制了毒性,只待找一个医术更加精良的人接手罢了,怎么就成了见死不救了?
人言可畏,这流言要是传出去,哪怕他日桑榆夺了这五国大赛的魁首,面对的也将是一片责骂之声了。
莫湫然心下焦急,便要开口,却忽得顿了顿,随即又住了嘴。
女子语罢,也不给桑榆说话的机会,转向牧遇之便开始“咚咚”地磕头。
“太子殿下,民女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向殿下陈情,但小儿命在旦夕,民女退无可退。既然夕照谷的人没有办法,还有炼药工会可以一搏。还望殿下看在民女孤儿寡母的份上,代为引荐。”
围观的众人一时间被女子的行径震慑住了,当街拦太子车马求医已是大胆,但若是所求对象是夕照谷,也便罢了。此事不成,她竟直接去求太子!
但那女子格外执着,额头在地上重重地磕着,立刻便见了血。鲜红的血液混着女子面上的冷汗,泪水滴在地面上,瞬间便浸染开来,显得女子更加狼狈。她似乎也在害怕,伏在地上的手指还在微微打颤,目光也不敢直视牧遇之,深怕冒犯了太子。
她的神色越是惊惧,众人的目光便更是哀切。
“炼药工会虽在我森罗境内,但历届会长为国为民劳苦功高,故先帝有令,凡木森王室,皆不得强权压之。此事已然昭告天下,本殿如何能帮你?”
牧遇之的声音淡淡响起。
那女子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小妇人也只是听闻顾会长和殿下交情匪浅,且……且民间有流言传说炼药工会的大小姐似乎要与殿下定亲,才有此请求,想必若是殿下愿意一开金口,便还有转圜的余地,还望殿下成全。”
一语出,一众哗然。
殿下与药师工会走得近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炼药工会的大小姐顾清儿常常在北屿行宫附近晃悠,每每到一些重大的活动之时,也总能看到,相较于一众贵女,顾大小姐的座位总是更靠近太子殿下一些,国宴之上,一个位的安排,很多时候就暗示着很多事情。
民间的流言,不过是捕风捉影,民众的生活枯燥而艰难,自然对这些桃色的流言格外感兴趣,一言一语,一来二去,流言也便慢慢传开了去。
英雄美人,本来就是美谈。
但私下里流传是一回事,拿到太子殿下面前去说便是另外一件事了。
一时间,众人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莫湫然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般,忽地咳嗽起来,一边咳嗽还一边将自己的目光朝牧遇之面上瞄。
牧遇之闻言也是微微挑眉,随即便下意识地看向桑榆。
见桑榆始终面色淡淡,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心下先是一松,随即又有一些难言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桑姑娘怎么看?”牧遇之没有正面回答,倒是将问题抛给了桑榆。
那女子抬头,满目不可置信道:“殿下您……”
话还没有问完,桑榆便淡淡打断。“九曲断肠毕竟世所罕见,本来就是奇药,炼制不易,药材又珍贵,不知道这样的药物怎么会被下到一个孩子的身上,殿下决断便是。”
“九曲断肠?三大奇毒之一?”莫湫然不免有些惊讶,桑榆救了牧遇之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既然桑榆说是九曲断肠,那应该没错。
但一个孩子怎么会中这么歹毒的药?
三大奇毒,无药可医,中之必死。
虽然已经多年没有见到这三种奇毒面世,但代代流传下来的这名声可不是虚的。
“什么九曲断肠?”那女子听到莫湫然口中的“三大奇毒”,一时间也忘记了哭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桑榆望向她的神色有些莫名:“孩子所中之毒,正是三大奇毒之一,九曲断肠。你可有听说过?”
那女子本就苍白憔悴的面容瞬间褪尽了血色,什么九曲断肠她肯定是不明白的,哪怕是莫湫然,也只是听说而已,但“三大奇毒”这个名号,就已经足够让人恐惧,她只得讷讷地道:“不会的……不会的……”
“九曲断肠,所中之人会在一个时辰之内被焚尽内腑,浑身溃烂而死。虽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这般折磨人的手段却更为恐怖。这毒之所以被称为奇毒,正是因为每次施放的配方都有细节上的差异,若是有一味药没有对上,制出的解药反而会加速中毒之人的死亡速度。你若是知道孩子是如何中的毒,或许我还可以一试。”
好阴狠的毒药,在中毒之人死之前却要受尽五脏俱焚之苦,做出这种毒药的人心思又是何等歹毒!
那女子垂下眸子,随即便不屑道:“我本以为夕照谷以财换命已经足够不堪,没想到桑姑娘更甚之,为正虚名竟连我一个小妇人都要蒙骗。若真相你说得那样,我儿为何这般安静?这样厉害的毒物,难道不应该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吗?他的症状根本与桑姑娘所言不符。”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男孩的身上,只见他呼吸平和,除却脸色还有些青灰,倒确实没有桑榆所说的五脏俱焚的样子。
怀疑,在众人心头漫开。
“是么?”桑榆极低地说了一声,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挥了挥手将小男孩头顶的金针拔了去。
几乎是金针离体的同时,男孩便周身抽搐起来,腹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虽然昏迷着,但口中还吐出令人牙酸的呼痛声。
原来不是没有症状,而是这症状一直被桑榆的金针压制着。
这样的症状还能压制,她的医术有多高超?
看着自己孩子的挣扎,女子大骇:“求桑姑娘手下留情,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怎么能为证明自己的一句话,就让孩子受这种苦?”
这一番话,既为自己的孩子求了请,又往桑榆身上扣了一个“枉顾人命”的帽子。
桑榆收了手,又是一枚金针,孩子的抽搐瞬间又停止了下来。
“若要救他的命,便告诉我他是如何中的毒?你若是嘴里不干净,总想着把什么脏水往我身上泼,便只管带着你家孩子离开。”
那女子闻言便将哀求的目光投向了牧遇之,但牧遇之此时似乎垂眸想着什么,并没有关注眼前这闹剧的意思。
“再半刻钟,药石无医。”桑榆皱眉道,她是九曲断肠的受害者,三大奇毒中她对九曲断肠的药性是最清楚的。
被桑榆的话一激,女子也顿时慌了神。慌乱之下,眼神也不投自主朝着人群的一角瞄去。
在她视线过去的一瞬间,人群中一个黑影拔地而起,一闪而过,瞬间便往一旁的深巷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