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一旁的树干上的红色旋涡印记,继续说道:“方才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对方必须要在沿途刻上这么显眼的标记?”
千面摸着哑巴沉思道:“确实不合常理,若是只想让我们迷失方向在原地打转,为什么还要特意留下这么一个标志,还用了这么惹眼的红色?”
事出反常必有妖。
桑榆蹲下身去仔仔细细地比对了一下地上和纸上两份地图,朝着红色印记的左方看去,问道:“如果是你们来设置陷阱,你们在什么情况下会设置一个明显的标记?”
红衣盯着红色的旋涡印记看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回答:“为了用标记去误导对方?毕竟这个标记这么明显,在迷宫迷失方向的人首先想到的都是留下标记,或者记下一些有标志的东西,这红色的旋涡印记,正好符合。”
“如果是我,要设计一个这么明显的标记在路上,是希望对方能够下意识地觉得所有的标记处都是一样的。”
桑榆来到千面方才画成的“完整版”地图前,又仔细地对比了下两张地图,缓缓说道。
“假设对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没有办法完全改造这个地方的地形,或者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不能改造,那么这个腹地的大小应该与陆风所画的地图相差无几。既然大小是固定的,且对方故意用了这么明显的标记来混淆视听,大概是因为这个迷宫实际上并不能真正的困住我们,所以用了标记来故布疑阵。”
“小姐的意思是,这个腹地必然存在出口?”
桑榆点点头:“且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腹地原来的出口,所以才需要故意来混淆视听。”
以出题者的思维去倒推,这一些线索似乎都联系起来了。
千面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即使有出口存在,甚至就是原来的腹地出口,但眼下我们彻底地迷失了方向,又改怎么去找到出口呢?”
桑榆微微勾了勾唇,抬头望向崖顶:“这就要感谢这画蛇添足的一笔了。”
闻言,千面忽地豁然开朗,对啊,方才走了这么些圈都没有找到明显的出口,便说明出口被某种小型的幻阵遮掩了起来,但
无论是用那种形式的幻阵,都必然要动用到灵石作为材料,也就必然会产生灵力波动。
而灵石是不能靠近腐骨木的,否则内里的灵力就会很快被腐骨木吸收殆尽,阵法也就失去了作用,出口也就自然而然显现出来了。
所以,出口之处必然是没有种植腐骨木的地方。
确实画蛇添足,千面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两人看着桑榆,在昏暗的谷底中,她的身姿也成了一抹暗色的影子。但就是这个纤弱的女子,却总是能出人意料地解开一些常人难以想到的谜底。
千面忽地响起谷主所说的——主子是他见过的最适合学习阵法的苗子,心思诡谲,往往有打破常理之处。
理清了思路,打定了主意,三人便也不急不忙地继续原来的路线前行。
又经过了好几处红色标记的地方,直到经过第五次,桑榆脚步一顿,进而像是要感受什么似的,随即停了下来。
“小姐?”在她身后的红衣也停了下来。
桑榆侧过身将一旁的红色印记露出来,“就是这里了。”
红衣赶忙抬头一看,崖壁上,黑色的枯枝依旧像垂死的手臂一般直直地伸向天空,角度、颜色、样貌都与先前一路上看到的
没有什么区别。但红衣能从小被夕照谷选中跟着桑榆,反应自然是极快的。
从之前小姐的分析就可以听出来,设计这个迷宫的人心思极为缜密,也最是擅长谋算人心,既然设计者掌握了迷宫的秘密,
又怎么不会去做一些遮掩呢?
此处与别处,似乎并无不同。
“可是小姐,上面的腐骨木……”一点都没有发生变化啊。
桑榆轻笑:“你是怎么判断这些就是腐骨木的?”
红衣往上看了一眼:“看上去并无不同……”
“小姐的意思是,这些崖壁上的枯枝并不是腐骨木?”红衣凝眸向上看去,那一层浅浅薄薄的雾气始终有一些阻挡视线,细节是看不真切了,但是但从现在的角度看起来,跟之前一路看到的情景真的没有什么区别,她真的很好奇自家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桑榆闻言失笑,抬手轻轻拍了一下红衣的发顶:“先前我们发现了腐骨木的问题之后,这一路你都是盯着顶上的腐骨木走过来的?”
红衣纳闷,眨眼睛。这有什么不对?
千面那双比琉璃珠还要亮的眼睛灵活一转,忽地明白过来,便也学着桑榆的样子在红衣的另一边头顶轻轻一拨,坏心地拨乱了红衣的发丝。
“要是那个设下迷阵的人跟你一样傻就好了,我们也不用在这湿哒哒黏糊糊的地方折腾这么些时候了。”
红衣不悦地重重一巴掌拍在千面还没有来得及缩回来的手上,不满道:“你定然也是听了小姐的话之后才想到的,得意些什么?”
千面揉了揉自己被打得通红手背,不满地撇撇嘴,轻哼了一声。
“既然设阵之人都已经知道了解开自己迷阵的唯一钥匙就是这些腐骨木,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人这么傻把钥匙放在锁的旁边,必然是要做一番掩护的。我们既然已经识破了腐骨木,那这一路上必然不会再展开神识去探知这个迷阵了。”
红衣若有所思地点头。
是了,既然已经知道整个迷阵都被腐骨木包围起来了,谁还会费力一路上去展开神识呢?毕竟神识的收放也是需要灵力支持的,在这种前路未明的情形下,自然是想着要节约灵力时刻保持自身最好的状态了。
千面见她明白过了,就接着解释道:“我们之前所说的破解迷阵的关键,一开始并不是指腐骨木吧。”
千面稍稍一点拨,红衣瞬间明白过来!
一开始的时候,小姐说的破解迷阵的关键是在灵力的波动上,迷阵之中唯一有灵力波动的地方就是出口。但是因着灵力波动
需要不断用神识去探知,所以又指出没有腐骨木的地方一定是灵力可以储存的地方。所以她一路上都在观察哪处是没有种植腐骨木的。
竟然差点被自己的思维惯式迷惑了!只要探测灵力波动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去观察什么腐骨木呢?
红衣赶忙放开神识一探,此处果然有澎湃的灵力波动。既然发现了出口,她又操控着神识朝着崖壁上方探去,果然神识毫无阻碍,一下子就拢住了让迷雾后方的“腐骨木”,分明是毫无生命波动的枯枝。
这迷阵的布阵者好缜密的心思,把他人在迷阵里的一举一动算得丝毫不差,总是能够在别人思维的死角布下疑阵,让人不知不觉间就走进了既定的陷阱。
“呼,阵法一脉,实在是太博大精深了。”红衣备受打击无精打采地道。
千面完全不留情面的打击道:“所以说你的脑子就是长着看的,连谷主都一眼看出你没有学习阵法的天赋,连教都不愿意教你。”
红衣闻言不乐意了,她红着脸道:“花妖你别五十步笑百步,你在阵法上不是也一无所成。”
千面嗤笑一声:“至少当年我们一并测试的时候,那个基础的幻阵我是走出来了,不像有些人差点在里面活活饿死。”
连这种不堪回首的过去都被揭发出来,红衣顿时泄气地不吱声了。
桑榆在一旁听着两人日常地互相嫌弃,脸上的神情却极为柔和。一开始师父把红衣和千面塞给自己的时候,还觉得这两人实在聒噪,出行之时总是故意避开二人,想不到如今自己看着还觉得颇有趣味,习惯真是一个太可怕的东西。
她含笑道:“绕了这么半天总算是找到出口了,那我们出去吧。”
红衣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桑榆,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扭头看着千面道:“花妖,你勉强也算是唯一的男子,你先行,我殿后吧。”
千面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直看得她心里发虚。
“我说小红,难得你方才聪明了一会,可见这个陷阱实在是太简陋了。”
红衣一噎,“什么陷阱?还有,不要叫我小红!”
千面白眼一翻,抬手敲了敲她的发顶,“你以为你都看得出来的问题,小爷我看不出来?”
红衣顿时不服道:“什么叫我都能看得出?”还能嫌弃得再直白一点吗?
千面悠悠道:“主子都说了这设下陷阱的人心思诡诈,我虽没有学过阵法,但毕竟在夕照谷多年,这破阵之道还是知晓一些的。最安心之处往往是最危险之处,卸下防备之时就是致命一击之时。主子我说的没错吧?”
桑榆闻言点头微微一笑,别的不说,这二人的悟性真是极好的,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适应对手的门路和心思,去盘算他下一步的动作,这不是谁都可以做得到的。
千面见桑榆点头,面上更越发得意了。
他微眯着眼盯着树干上的红色印记,那深褐色树皮上,那抹鲜红始终闪着妖异的光。
“所以,这最危险的地方,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