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主子,那起火的位置确实是赤羽卫所在的营地。刚刚在朱雀街附近的探子也探明了赤羽卫队长赤烈急急纵马出城,并下令落锁封锁了城门。那赤羽卫铜墙铁壁咱们始终安插不进探子,现在消息都被封锁了。我已经派出精锐前往探明,天亮之前应该会有消息。”
叶成戈的手指不断敲着桌面,“让人务必出城再探。留几个人在附近盯梢。皇宫那边呢?可有消息传来?”
“赤一已经进宫去了,议事殿此刻灯火还亮着。想必喻疏叶已经得到消息了。”这黑衣人倒是机灵,此刻也直接不喊陛下,直呼其名。
似乎料定经此一难,喻氏皇族大势已去。
叶成戈很是受用地点点头,“让赤焰军城外集合,选三千精锐化整为零,分批扮成普通百姓进城,在皇城附近埋伏,等我命令。另外,吩咐朝堂上那些个官员,该说什么做什么他们自己清楚。办好了我自不会亏待他们。”
那黑衣人应声退下。
这一夜似是极长。
天将亮未亮,燚羽皇城正殿中,早到的大臣议论纷。每个人都在言词中有意无意地打探别人的打算。
若昨夜出事的真的是赤羽卫,那燚羽就面临着一场惊天大变。
叶成戈虎视眈眈这么多年,便是因为忌惮赤羽卫的强大才没有真正地吞下燚羽。无论是纪律还是实力,赤羽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自喻氏一族开辟燚羽一朝,赤羽卫就始终是燚羽的定子,赤羽卫从不对外选拔,人选、机制等等都是机密,除了国主及储君,无人可知,平日里除了留守皇宫的一队,常年在西山深处,只听从当朝皇帝一人的调遣。
甚至一度有传言说赤羽卫才是燚羽真正的炎君令。
对于大臣来说,这是一场豪赌。
眼下便是站队的时候,若是赤羽卫出了事,那这赌局之上,皇室便丝毫没有胜算。这么多年,叶成戈明里暗里在赤焰军身上下了多少心血,虽不及赤羽卫的声名,但燚羽境内,也无人敢犯。
一时间,做等待用的偏殿人影幢幢,私语切切。
正殿。
五爪金龙椅上坐的正是一身明黄的喻疏叶。只是今日他的精神却不是太好,眼下隐隐有一片青影,往日沉静的目光中有一丝难掩的焦灼。
“何事启奏?”
殿上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大臣们欲言又止,只是稀稀拉拉地提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被喻疏叶三言两语打发了。
一时间,殿上又安静下来。
在殿上的大臣顿感这是为官以来最难熬的一次早朝,光是站着,都能感觉一股莫名的压力。
左右军巡使李阁终于按捺不住,出列奏道,“启奏陛下,昨夜西山大火,目前火势已歇,是否要派人查明?赤羽卫是否无恙?”
保皇派的大臣顿时对他嗤之以鼻。李阁掌管皇都卫,昨夜赤羽卫卫队长深夜出城,下令落锁,他又怎会不知?在大殿上弄这明知故问的一出。
大家虽然都知道赤羽卫出事,但任谁都知道,这是皇帝眼下最忌讳有人提起的。
尤其是保皇派的人,他们巴不得此刻掩下消息,若赤羽卫真的出了事,也需要一段时间整顿,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这个问题暴露出来?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叶成戈,眼下便是可乘之机吗?
果然,喻疏叶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赤羽卫无恙,诸位爱卿无须担心。”
那李阁看上去并不是个识趣的,他拱手一揖,义正言辞道,“据闻昨夜火势迅猛,在朱雀街都能看到西山一片火海,还望陛下派人前往巡视,赤羽卫事关重大,疏忽不得。”
喻疏叶冷冷道:“爱卿莫不是不知西山是何地?即便出了事,自会有赤羽卫卫队长于我禀告。何时我赤羽卫轮到李卿做主了?”
那李阁明显站死了叶成戈那一队,丝毫没有被喻疏叶冷下的目光吓到。
他迎上喻疏叶的目光,“陛下当知忠言逆耳,赤羽卫毕竟是我燚羽的守护,是社稷根本。若有差池……”
喻疏叶只是冷笑,“赤烈赤一自会处理,爱卿莫不是想暂代两位队长执行公务?”
喻疏叶毕竟是在这个摇摇晃晃的皇位上滚打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言语上的攻击便失了方寸。
见李阁难以为继,另一边左都侯刘景也出列,只见他深深一揖,“赤羽卫事关社稷,眼下确认赤羽卫众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不知两位卫队长何在,可否将情况告知?”
紧接着就是几位大臣附议,联名要赤羽卫队长给个说法。
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大殿之上变得嘈杂了起来。
而此刻的叶成戈却一反常态,始终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语不发。
那些拥护叶成戈多年的官员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最卖力的,叶成戈筹谋多年,谁若是能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有所作为,待他掌权之后,从龙之功,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叶成戈昨夜又专门派人传了消息,眼下赤羽卫不守,喻氏皇族倒台已成不可逆转之势。
素来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难。这便是人心。
此刻即使是那些中立的官员,也隐隐有了倒戈之意,朝堂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保皇派苦苦周旋。
大殿上的气氛冷凝了一般,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半晌,喻疏叶脸上隐隐有了不耐之色,他一掌重重拍在龙椅之上,“啪”的一声,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此事无须再议论,朕自有主张。无事便退朝吧。”
喻疏叶语罢站起甩袖而去。
留下一群大臣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待喻疏叶离去,一众人等离开了正殿。李阁一行人才满脸堆笑地跟叶成戈请安,再低声道一声“恭喜”。
不必明说,谁都知道这声恭喜是何意。
叶成戈回想着喻疏叶青灰的脸色和离开时匆忙的步伐,此刻心中极是快意。筹划经营了这么多年,总算要看到燚羽咽下最后一口气,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
但他面上终究是平缓又略带威严地朝着众人微微点头,“你们做得很好。”
一句话,足矣。
这便给了这些卖力在大殿之上逼迫喻疏叶的大臣最好的保证。叶成戈也最清楚,这些急于站队,堵上身家的大臣,所谋的无非是那一份从龙之功,为自己赌一份更好的前程。
心思各异的众人终于离开了正殿。
然,燚羽的水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早已暗潮汹涌。
西山,赤羽营。
西山历来是燚羽的军事要地,驻扎在此地的赤羽卫被称为燚羽皇室最锋利的爪牙。赤羽营藏于山谷腹地之中,四周建起几个高高的瞭望塔。四周被浓密丛林所包裹,丛林的各个方位,树丛掩映之间,也设置了很多瞭望点。
本就善于隐匿的侦察兵在树丛见隐去了身形,就更难发现踪迹了。林间落叶厚厚地在地上铺着,静谧之下,还不知藏着多少机关陷阱。
着实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然而,如今四面已成一片焦土,难闻的气味在整个山谷处弥漫。其间不断有人影匆匆而过。
“报告队长,昨夜大火烧毁了一般以上的军帐,粮草、武器、医疗等物资,各营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具体的损失还在统计。”
赤烈负手而立,干裂的嘴唇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狼狈,红色的衣摆上还有几处明显烧焦的痕迹。
“死去的兄弟呢?”
那回报的小将一顿,眼眶顿时有些发红,“启禀队长,死去的兄弟尸身多被营帐所掩,且出事的时候多数尸骨交叠,又烧了
一夜的火,如今……如今连完整的肢体都见不着了。”
赤烈微微闭了眼,思索片刻。“传令,将营地挪往南区,此处便就地掩埋吧。”不能让兄弟的尸骨曝于荒野,既然找不到完整的肢体,便让兄弟们在此处长眠吧。
那小将将赤烈的神情看在眼里,往他面前重重一跪,“队长,吾等自入赤羽,便有肝脑涂地的觉悟。队长无须自责,只希望队长能测查此事。究竟是什么毒能让人顷刻之间失了智,赤羽卫都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弟兄,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可能会对自己的弟兄下手,其中定有蹊跷,还望队长务必将下毒之人揪出来,也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在附近巡逻清扫现场的赤羽卫皆是一顿,四周陷入了一片安静。随后,众人皆朝着赤烈的方向重重一跪,“望队长查清现实,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赤烈的双眼扫过四周,都是同饮共食的汉子,平日里赤羽卫训练也不怎么出谷,所见的都是身边的士兵,赤羽营就是这些人的全部。
眼下这些意气风发的汉子一个个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在这焦土上一遍一遍地搜寻同伴的尸体,往日有多热闹,今日便有多沉寂。
赤烈忽地拔下腰间的长剑,那是一柄淡金色的长剑,上刻精致的火焰流云,金红掩映之间,透着庄严又隐隐带着一丝肃杀。
“赤烈以剑起誓,今日我赤羽营之辱,他日必用敌人的鲜血洗尽!”
士兵们望着那把淡金色的“炎”,那是赤羽队长代代相传的宝物,是每一任赤羽队长的荣耀,重于生命。
赤烈今日以剑起誓,便是给出了最为珍贵的诺言。
那些跪着的士兵们朝着赤烈一叩首,随即又不言不语地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人影穿流还似之前,但谁都没有说话,整个山谷之间却弥漫着一股沉重的肃杀之气。
不远处的林子,横柯之间,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在林子中。
赤烈将手中握着的银质阵盘紧了紧,眸中似乎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一晃而过,又将踏=踏收回袖带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