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大皇子到,二皇子到。”
说来也怪,燚羽皇室的人丁极为单薄,皇帝不是没有后宫妃子,但膝下始终只有大皇子喻维,二皇子喻墨以及一位公主喻秋雅。喻维与喻秋雅是梨贵妃所出,二皇子是颜贵妃所出,皇后叶氏至今无所出。
“皇后娘娘到,梨贵妃到,颜贵妃到。”
桑榆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皇帝喻疏叶,还是记忆中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子,修炼之人的年纪本来就不太看得出来,
如今他的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帝王的霸气与沉稳。
桑榆倒是第一次见到叶莹,她看上去还像个二十出头的少女,姿色并不十分出众,但久居高位,自有一番雍容气度。但过重的珠翠让她看上去没了女子的轻盈,平添了几分笨重。
喻维的目光穿过人群,朝着桑榆和牧遇之微微颔首,在看到一旁的卫君卿之后眼眸微微睁大,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喻秋雅看到卫君卿眼神一亮,复而看到他没有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上,而是坐在桑榆的边上,眼中又不由地燃起妒火。
那主位边的座位是她有意安排的,她好说歹说才求得父皇同意,那旁边的座位就是她的。大庭广众之下将卫君卿的座位与公主安排在一起,也算是燚羽要招他为婿的一种昭示。
但卫君卿显然没有此意。
喻墨此时也发现了桑榆和牧遇之二人。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桑榆,齐润那小子这些天多方打听,始终难以探到消息,没想到今日的琼花宴还有这样的惊喜。
实在是……有趣的紧啊。
喻墨悄悄与齐润和赵因则对视一眼,齐润的眼睛在看到桑榆的瞬间就已经燃起浓浓的占有欲,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呢,十七姑娘,我可是——倍感思念啊……
几人素来被称为炽都纨绔之首,横行惯了。
齐润便越过众人,隔着两张桌子举杯。
“别来无恙啊,十七姑娘。没想到这么快就相见了。”齐润朝桑榆一笑,一副偏偏佳公子的样子。
卫君卿眉目一冷,那日他就在拾花阁,齐润拦住桑榆的那一幕,他自然也瞧在眼里。
“我家十七年幼,不便饮酒。齐公子若想喝酒,在下自当奉陪。”“我家”二字,咬得格外清晰。语罢拿起酒杯轻轻一抿,并未饮尽,隐隐有挑衅之意。
齐润也不生气,朝着桑榆淡淡笑道:“是齐某莽撞了,只是再见姑娘,心中着实欢喜,望姑娘莫怪。”说完举杯一饮而尽,倒是礼数周全,落落大方。
但这“欢喜”二字,在这琼花宴上,有着实让人感到颇有深意。加上卫君卿的“我家”二字,众人的脑海中一时略过无数奇妙的粉红泡泡。
而喻秋雅的脸色却一瞬间难看起来,她苦苦相求,燚羽帝才答应今天将卫君卿的座位安排在她身边,她只望今日琼花宴能够得偿所愿,一解相思。提前定做的淡青色衣裙,尽心描画的妆容,甚至连席间与他谈论什么都反复思量,但那人却对自己不屑一顾。
齐润只不过敬一杯酒,他便这般相护。
少女的心事忽如一地还未绽开便掉落的残红,顾不上公主的威仪,清酒入喉,却比夜风更苦涩,险些被呛出泪意。
齐润倒是好奇这十七姑娘为何要去花楼买千舞姑娘一夜,这惊世骇俗的一举背后,总隐隐透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惹人探寻,似乎又什么一下一下轻轻挠着齐润的心口。他又素来是大胆活泼的性子,眼神便总是有意无意在桑榆身边打转。
“姑娘芳名?总不能总以十七姑娘相称吧,在下齐润。”
桑榆淡淡道:“萍水相逢,齐公子不必在意。”你我只见过一面,没有互通姓名的必要吧?
桑榆此时不知道的是,她表现得越是冷淡,就越是对齐润的胃口,看着齐润越来越亮的眼神,卫君卿不悦地皱眉,正要开口,那方喻维却先出声了。
“齐润,不得无礼,桑姑娘是我请来的贵客。”
“哦?不知大皇子为何邀桑姑娘前来?”恩,十七姑娘油盐不进,难得有个愿意说的,齐公子自然要好好套一套话。
“我与秋雅在迷梦之森遇到了迷踪蚁,恰巧为桑姑娘所救。桑姑娘是我请来的贵客。这位是玉公子,当时与桑姑娘一道,护我二人出了迷梦。”
所以你再这么轻浮我会出面收拾你的。
被点名的什么也没做却被套上个救命恩人名头的“玉公子”含笑回礼:“举手之劳,大皇子不必挂怀。”
虽然牧遇之今天是以喻维的朋友身份来的,也没带什么了不得的光环,甚至从刚刚开始一句话也没有说,但那一身清贵神秘却让人难以忽视。众人心下思量,似乎没听过玉这个姓氏?
齐润挑眉,燚羽背迷踪蚁所扰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只是没有人能拿出一个真正的解决办法罢了。没想到十七姑娘,哦不,刚刚知道了是桑姑娘还有这样的本事。
齐润表示喻维的维护不仅没让他打消念头,他反而对桑姑娘更感兴趣了。但他素来与喻墨教交好,带喻维就如自己的兄长一般,既然喻维当面发话了,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他也不好意思再缠着桑榆发问,只寻思这一会怎么制造一个独处的机会。
听到喻维的话,燚羽帝也转眸看向了桑榆。“哦?原来这位就是维儿口中的桑姑娘?多谢桑姑娘和玉公子在迷梦之森照拂这小子。”
燚羽帝倒是没有端着皇帝的架子,言辞中透露出一位慈父对长子的关爱。
桑榆再不喜欢燚羽帝,也不会在人家表达感谢的时候拂了人家的面子。
“陛下客气了,只是碰巧遇上了,举手之劳罢了。”只是这两个人凑巧跑到他们休息的地方,且红衣提前在附近撒了药而已。牧遇之也冲着燚羽帝无害一笑,表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不知内情的燚羽帝看二人一副丝毫不居功样子,顿时对二人高看了一些。此时他也注意到了坐在桑榆身旁的卫君卿。
喻秋雅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今天还特意吩咐了卫君卿的座位,但现在卫君卿出现在这个位置上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即使他是皇帝,也不能求着人家娶自己家的女儿,他把喻秋雅落寞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也是重重一叹。
“卫公子与桑姑娘似是旧识?”喻维看着唯一的妹妹泫然欲泣的样子终究是有些不忍。
“她是在下唯一的师妹。”相护之意非常明显。
“不知卫公子师从何处?”喻大皇子毫不气馁继续打探。
“家师避世多年,无意涉足外世,名讳不便告知。”打太极嘛,卫公子最擅长。
“玉公子也是同门?”这位玉公子看起来似乎比较好说话的样子。
“他不是。”牧遇之还未接话,卫君卿便淡淡道。哼,赖着宝儿的病秧子!
牧遇之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继续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喻大皇子默,这年头人精都约好了扎堆吗?本皇子什么时候这么不招人待见?居然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看着几人的交锋,一时间,场上众人心思各异,但在场的哪个不是日常出入这种场合的人,大家心思涌动,表面上也都还不动声色。
桑榆环顾这周围,很多景色还颇为熟悉,但物是人非,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了。垂下眼眸,稳了稳心神。卫君卿似有所觉,伸手又拍了拍桑榆的头,桑榆回之淡淡一笑,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皇家宴会照例是皇帝的一番寒暄,表达对宾客的招揽之意,期间还安排了些歌舞助兴。
卫君卿看着侍女不住地往桑榆桌上添食物,不消一会,桌上便满是杯盘,桑榆只是静静坐着,他不由皱眉。
卫君卿大手一挥,便将桌子清空了,然后向后挥了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下一秒,他手中便出现了一个精致的盘子,上面整齐地码着几块糕点。那糕点的样子极为可爱,做成兔子的形状,甚至连毛茸茸的质感都与兔子如出一辙。他把盘子往桑榆桌上一摆,随后又拿出几个碟子,每个盘子上都摆着极为精致的糕点。
很快,桑榆的桌上就被各种可爱的动物占领。
以卫君卿为半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坐在近处的众人都一时都不适应卫君卿参加宫宴还自备食物的行为,神色都有些怪异。
这是在公然表达宫宴上的食物不合心意吗?这么明目张胆地打皇室的脸面真的可以吗?
对于卫君卿而言,因着桑榆的关系,他本来就对燚羽皇室非常不满,且该找到的消息他已经找到了,没有必要再与这些人虚与委蛇下去。他没有直接找燚羽皇室的麻烦就已经不错了,拂皇室的脸面吗?就当提前收点利息。所以从头到尾,宾客的表情很惊悚,但卫公子一如既往的淡定,还心情非常好地给桑榆斟了一杯风露。
卫君卿做得坦然,桑榆也受得坦然。桑榆幼时中了九曲断肠,此毒被誉为毒药之最,而桑榆中毒时方才五岁,虽然以最快的速度解了毒,把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但她的食道和声带却受了永久性的损伤。
因此,她的声音不如寻常女子般清脆,带了一丝喑哑,也不能大声呼喊。
食道受损更为严重,她无法正常吞咽,只能吃流质的食物或者打成泥的食物,若是吞了硬的东西,便是几日不能言语,食道也会出血。即使自身医术精湛,但奈何中毒时过于年幼,身体受损无法逆转,只能常年养着,故而正常人的生活她其实是体验不到的。
在夕照谷的日子,师傅和卫君卿总是在吃食上面亲力亲为,生怕下人一个不小心没打理好食材伤到她,双双练就了一身好厨艺,连带着红衣,也从小接受这方面的训练。
在风口浪尖的二人丝毫不受影响。
而喻疏叶的目光扫过二人,就像没看到这奇怪的举动一般。在内心期待些什么等着看戏的吃瓜群众默默吐血,居然还有“无视”这种玩法吗?
说好的皇室的尊严呢?
不得不说喻疏叶实在是太机智了,这卫君卿摆明了没有太把燚羽皇室放在眼里,以他的实力和背景,也确实有这个资本。若是自己当场提出不满,他肯定不会妥协,弄得双方僵持不下,平白让人笑话。
所以说,燚羽皇看似不经意的一举,实则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也变相地跟卫君卿示好。他本想着将秋雅嫁于卫君卿,毕竟对于皇室而言,姻亲的关系总是最牢固的。但见卫君卿并无此意,他也只能再通过其他途径拉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