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之森,夏夜,将近子时。
几个黑色的人影飞快地在林间穿梭,树影斑驳摇曳,在幽暗的月光下显得诡异又凌乱。但那几个人影却丝毫不显慌乱,轻灵的身姿跃起又踏下,像是对这片森林极为熟悉似的。
不知多少个起落之后,那几个黑影才缓缓停在林子深处的湖边。
空旷的湖边不知何时竟诡异地出现了一张软榻,上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男子清隽的身姿。为首的黑影此时正恭恭敬敬地跪在软榻前,眉目间一片冷肃,却隐隐看出一丝欣喜。
“主上,风音不负所托。”
语罢,风音便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玉盒。盒中整齐地排着几株植物。草叶边缘上密密麻麻长着锯齿般的小刺,叶茎在
月光下呈现出隐隐的霜色,叶尖上则是一抹妖异的朱砂色——正是奇药“朱砂霜草”。
软榻上的人懒洋洋地半坐起身,树影遮盖之间看不清那人的容色与风姿。他的目光淡淡扫过那株草叶,跪在地上的风音神色愈加恭敬。
半晌,风音感到手中的草叶被他不动声色的收起。他呼出一口浊气,药材找到了,主上的病是不是就有救了?
随后,软榻上被称为“主上”的男子突然看向一侧,微微眯了眼睛,半晌才开口,他出口的声音极为清越,却在这一片夜色之中显得格外冷峭。
“阁下盯得这般热切,是看上了这朱砂霜草,还是对在下有什么非分之想?”他语气淡淡,一副似是在跟人谈论天气的样子。
语罢,那层层叠叠的树影之后便走出来一个身影,那人一身黑色夜行服,连露出来的眼睛也没有放过,都抹了深深的墨色。
这般费尽心思伪装,在夜色中还要用这种手段抹去自己的面容,想来便是什么人派来的死士了。
这人像暗夜的幽灵一般,未说只言片语,只是冷笑一声,大手一挥,身后的丛林里又走出更多的黑衣人,竟有十五人之多。
而另外这边,连同软榻上的男子,也只有四人。
软榻上的男子仍未坐起身子,依旧半倚靠在靠枕之上,神色淡然如水,似乎眼前未出现这十五人一般。
他不动,但跪在地上的风音此时已然起身,回头看着夜色中围过来的死士,眉目间已满是霜雪。
“杀。”
话音刚落,风音便带着另外二人冲入人群,一时刀光四起。
那些死士似乎一时没有明白,区区三人面对十五人,他们竟这样直接冲杀过来,面上也丝毫没有惧色。只不过一个愣怔的时间,风音手起刀落,已经斩杀了两人。
风音的声音在刀刃相接的脆响中显得冷静而坚定,“云彻、雨消,速战速决。”
叫云彻的男子脸上笑得温润,手下的薄剑却寒光瑟瑟,衬得他眉目微寒,身形冲入人群,就扬起一片血雾。叫雨消的男子身姿挺拔如松,手中一对通体血色的弯刀飞快划过对手的咽喉。
不出一刻钟,十五个死士便被斩杀了十四个,只剩下一个先前的领头人,此时被废去了手脚,像破布一样被丢在地上。
风音上前一步,对软榻上的男子恭敬地说道:“主上,留下一个,可要审问?”
那死士阴测测的目光始终盯着软榻上的男子,而那男子似是没有看到一样,依旧是懒洋洋半靠着。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具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入夜色中去。
那人的姿态却宛若赏花一般,只见他袖袍微动,一道劲风从手边而出,立刻,那唯一的死士便不动声响地躺倒在地,竟是咽了气。
风音不动声色地低头,看来主上已经知晓是谁派这些人来的了。也是,这般没头没脑的刺杀,除了那人,还能有谁?
风音抬头看着自家主人,主上的身子,实在是不应该再亲自出手的,他眼中浮起浓浓的担忧。
“主上,可要服药?”他恭敬地劝道。主上的身体不能再拖了,他们这般不远万里而来,就为了寻这味朱砂霜草,今晚虽然遇上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总算是得偿所愿。
软榻上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草叶,此时月色稍移,那人的容色便一览无余。
他眸色极深,又极深邃,长长的睫羽盖下,眼尾微微上挑,平添了几分不羁与洒脱。鼻梁挺直而微翘,唇色淡淡,一副似笑
非笑的神情,在月光下有几分妖异。他身着一件玄色衣袍,在月光下隐隐透出云纹,袍角和衣袖处绣着银色的滚边。
他躺着,一身气势也颇为摄人。
“好戏散场了,但今晚的月色倒是不错,阁下在暗处看了这么就,可有意出来,一起共赏月色如何?”
“切。”回应他的话的,是不远处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不远处的树上便轻飘飘跳下一个身影,似乎那人本来也没打算藏匿自己,便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
走进一看,竟是个穿着鹅黄裙衫的女子。那女子容貌娇俏,眼中带笑,竟没有一丝被人发现的难堪,在这满地尸体的环境下,她也没露出半分不适,鹅黄的身姿竟是有几分出尘,她的目光越过几人,定格在雨消身上。
“是你们这血腥气太重,我才过来看看的。喂,木头,我好心要帮你们,也算还你一个人情。哪知道你们这么强?根本不需要。”
云彻一脸揶揄地看向她口中的“木头”——雨消。雨消淡定地收起双刀,依旧是一脸面瘫,不为所动。
“姑娘,我说了,我没有救你。”
那女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不管你有意无意,我都算因你没有受伤,这份恩情我自会报答。”
云彻忍不住一声轻笑,想不到这女子看着娇弱,竟是这么个霸道性子,有恩必报,倒是有几分可爱。只是碰上油盐不进的雨消,想到此处,他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那榻上的男子淡淡看了他们一眼,这暗处的人还真是沉得住气啊,都这样了,居然还不现身?
他长眉微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叶子,注了几分灵力,便往树上弹去。
那鹅黄裙衫的女子见状猛地转头要接住叶子,叶子却已经擦过她的身侧,往树上飞去。只是出人意料的是,那片叶子竟然诡异地消失在了夜色之后,一丝声响也没有发出。
男子唇角微勾,竟是露出几分兴味来。
身手不错。
风音几人此时都不再出声,握住手中的武器,紧张地盯着树后。
穿鹅黄裙衫的女子见状,猛地翻了一个白眼。雨消看着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嘴角一抽,却莫名感到气氛一松,看来来人是友非敌。
那树后之人此时缓步走了出来。月色倾泻,是一名女子。
琉璃为肌,秋水为眸,冰雪为神,乌木为发,唇若早樱。一袭淡色青衣,身姿单薄却挺拔,最让人不能忽视的是她一身清冷,透过月光,那眼神平静无波。饶是风音等人识美无数,也难免觉得惊艳。
榻上男子的眸中,也闪过一丝异色。
穿鹅黄裙衫的女子收敛神色,恭敬地道:“小姐。”原本只是觉得血腥味诡异,想过来探查一番的,不想却碰上了这个木头。还被那人觉察了小姐所在,惊扰了小姐。
那青衣女子深色疏冷,看向红衣的时候却有着淡淡的温和。“无碍。”
音色如人,清清冷冷,如料峭的春寒,音调似乎比寻常女子要低沉一些,透着一丝喑哑,却与她周身气质浑然相成。她没有理会这一圈剑拔弩张的人,只是看向雨消,淡淡颔首。
“多谢。”
雨消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她是为鹅黄裙衫的女子向他道谢。
他摇头,并不邀功。“无意之举罢了。”
尽早他为了给主上取药,所以蹲守在迷梦之森的一处守着那株即将成熟的朱砂霜草。药草成熟那一刻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鹅黄裙衫的女子,也伸手想要取走那株朱砂霜草。
他先是一惊,没想到迷梦之森里居然还有一个女子,但药是主上想要的,他必须要完成自己的任务,而他从来也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男子,所以直接出手要去抢。
只是没想到二人的打斗之声惊醒了守护朱砂霜草的蛇兽,那畜生被灵药的灵力催生了灵智,居然悄无声息地绕过后方,在他出手之时朝着鹅黄裙衫女子的后颈咬去。
那蛇兽口含剧毒,那一下要是咬实了,这女子怕是会当场毒发身亡。
他们二人虽然在争夺药草,但他也没有草菅人命的习惯,千钧一发之际,他出手解决了那条蛇兽,救下了女子。
但也因为这一段意外,那女子后面居然也不跟他打斗了,直接将那株朱砂霜草让了出来,倒是省了他不少事情。
但他心下很清楚,哪怕没有那个女子,这守护朱砂霜草的蛇兽已经生了灵智,自然是不会允许他对自己守护的药草下手的,最终他还是必须斩杀那蛇兽。
过程虽然有所不同,但结果是一样的。
却不想着无意之举竟帮了那位姑娘。若是旁人,让这样一位貌美的姑娘欠下自己一个人情也无不可,但雨消为人极为正直,甚至有些古板,自然不会将这份恩情揽到自己身上。
云彻看向红衣,见她一副根本没有把雨消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心里一乐,这姑娘的性子当真有趣。雨消看他一副贼兮兮的神色,只冷冷扫了他一眼,转开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