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回事?谁叫你和他们说那些话的?真是,本来让皇甫嵩上表朝廷,给我换个赏赐不好么?没听曹操说么?东莱郡情况复杂,青州黄巾军又猖獗,背水而战;你真是要坑死我,嗨!当着众人的面,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晚间,王浩的营帐中,他与妻子公孙璃第一次产生了矛盾,也是第一次争吵。
白天时,他越想越气,越发觉得不是滋味,理性不知为何,竟渐渐丧失,晚上回来之后,便支开了自己营帐周围的守卫,并喝令巡逻士兵不许接近自己营帐,接着便向公孙璃大发雷霆。
公孙璃见到王浩这般大发雷霆之怒,似乎早在预料之中,并不惊骇,反而只是微笑了笑,并不答话。
“嘿!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给我的答复行不行?”王浩见公孙璃不说话,愈发恼怒。
“咔擦!”
一声巨响,王浩盛怒之下,竟一脚将那粗制的简陋几案踩断,腿脚一阵酸麻。
“呵呵!”公孙璃微笑着,轻声道:“我可没错,璃儿一直是按照夫君最开始的意志做事的,这次错的是夫君你,今天我所说的那些话,夫君过去不是也说过么?何错之有?”
“你……”王浩一时语塞,只忿忿的喝道:“长本事了你,敢和我顶嘴。”
“若夫君是对的,那璃儿自然不敢顶嘴。”公孙璃面不改色,目光异常坚毅,冷冷的道:“夫君曾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乃是以民主之治,让百姓和大臣对天子有监督之权,一旦发现错误,能大声疾呼,迫使天子改正;若天子拖延或不从,百姓和大臣,经过一番投票选举之后,便有权重新选择新的天子……
如此一来,国家大事与百姓息息相关,有福时,大家都有份;有祸时,大家也能一起承担;所以才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且夫君也解释过,此不仅可用于国之重事,也能用于家之琐事;夫君还说过,若日后夫君有错,璃儿如若发现,必须帮夫君改正,夫君可还记得?”
“……”王浩虽然很不服气,但心底一时竟觉得理亏,无话可说,何况此时正值恼怒之盛,根本听不进去,冷哼一声,漠视着公孙璃,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我哪里错了,需要你来指正么?我做事自有分寸。”
“呵呵!未必吧!夫君曾言:黄巾平定之日,便是群雄并起,天下大乱之时。在那之前,咱们不是应该尽快增强实力,扬名立万,平定一方,到时不仅能逐鹿天下,也能借势创立一个民主、自由、法治的新时代。
东莱虽地处偏远,却也正是磨练之地,咱们有发展的空间,青州黄巾虽猖獗,但也正是夫君对其动刀兵,或收编,或消灭,扬名立万之处,一来平定一方战乱,二来也是练兵之用,三来更是能行民主、法治、自由之治的起点,一举三得也。更何况,那青州黄巾既然彪悍猖獗,若是能收为我们所用,岂不是……”
“行了,行了!别跟我扯这套,重点是这个么?呵!这是朝廷给我赏赐不公正的问题,老子先后帮卢植和皇甫嵩破了黄巾军,干掉了张角和张宝,却只给老子这么个地方太守,连爵位都没有,呸!”王浩不耐烦的打断公孙璃的话,忿忿而道。
公孙璃听他这般说,眉头紧皱,语气加重,喝道:“夫君既然立志要取代如今腐败的大汉朝,创立一个新时代,要建立自由、民主、法治的清平盛世,那何必在乎朝廷封赏公不公正?何必要在乎这个爵位?
而且,恕我直言,夫君能先后助力击破张角、张宝两处黄巾势力,实则只是借势而行,顺水推舟罢了!若无卢植先生和皇甫嵩、朱儁将军他们多日奋战,压制住黄巾军,就凭我们当时的实力,如何能斩杀了张角?更别提这颖川的张宝等人了。哼!并且,那张角和张宝,也不是夫君你所杀的吧?”
“你……你知道什么?什么民主、自由,那不是当世应该有的东西,哼!妇人之见,未来的制度,何必要我现在完成?对我来说,只是个嘘头罢了,不过借名而已!老子辛辛苦苦打江山,分给别人干嘛?成就帝王之尊有什么不好?你也能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谁说爵位没用?爵位对这大汉朝来说,好处可多了去了!而且你杀了张角和张宝,又有什么了不起?大哥、二哥、典韦、黄忠他们都能轻易斩杀张角、张宝,不过是看我面子没出手罢了,你以为你立了多大功劳?多了不起?……”王浩说的越多,越觉得怒不可遏,忍无可忍,竟一下失去了理智,跳将起来,朝着公孙璃肩膀,猛推了一把。
公孙璃始料未及,没有及时防备,加上王浩如今武力也不弱,力气也大,受到王浩一下重击,她竟一个踉跄,一下跌倒在地上。
“我……”王浩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出手能有这么重,按说不应该呀!公孙璃在力气上和自己相若,怎么一下就被推倒了。
王浩终究没有丧失感情,这下自责感又迅速盖过了怒火,他一时间又后悔不已,毕竟他自从来到汉末后,没有什么亲人,而公孙璃如今不仅是他的妻子,也是对他最好的人之一,这几个月来百依百顺,任劳任怨,待他是无微不至;不论怎样,公孙璃也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怎么能动手打她呢!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王浩结结巴巴的道歉,声音颤抖,想要解释,却又无言以对。
公孙璃抚着肚子,想要起来,却又翻然坐下,微笑了笑,轻声问道:“夫君,刚才若是你失手把我打死了,以后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想念我?会不会舍不得我?”
“我……”王浩侧过头来,看着公孙璃坐在地上,楚楚可怜,心中自责感倍增,俯下身子,想要将公孙璃扶起来。
“啪!”公孙璃嘴上虽说的温柔,但手中毫不留情,狠狠地将王浩伸过来的双手给打了回去。
王浩被公孙璃打了两下,立刻缩回来,双手酸麻,不知所措,只呆呆地看着公孙璃,画面渐渐变得模糊,似乎又看到了自己。
“夫君,你变了,应该说,自从筱儿姐姐他们出事后,那时起你就有了变化,不过大体上还保持着根本;但这些时日来,夫君你变化很大;以前你嘴上虽然能说的很轻松,仿佛天下人、天下事都在股掌之间,但实际上,夫君你连杀鸡时眼中都有些于心不忍,温柔的有点像女孩子……
但最近一段时间,夫君你却变得麻木了,在冲阵时,斩杀敌军,你眼中还有兴奋之意,戾气十足。
呵呵!记得过去,夫君曾断言:世袭帝王专制,凌驾于国法之上,极不可取,这可能会极大的影响整个民族的发展,会造成一种严重的后果,时间长了,百姓们在长久的帝王争夺中,也会萌发帝王梦,渐渐的开始认为权力为尊,只要能成为帝王将相,大权在握,肆意妄为,违法乱纪就是理所应当的。
继而使天下,整个民族陷入一个频繁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轮回之路,会不断的重蹈覆辙,不断的重复血腥又残酷的历史,每每死伤百万、千万之众,好不容易创立一个太平盛世,到头来却还是一场轮回路,可谓封建;并且容易使人们沉醉不知,致使在此中不能自拔,丧失未来……
夫君之日之话,可是狠狠地打了自己脸了,这可不干我的事,被说中心事,却迁怒旁人,男子汉大丈夫,羞也不羞?”
公孙璃淡淡地说着,语气越来越变得平淡,应该说,声音冷漠的出奇。
“……”王浩内心波涛汹涌,难以平静,如在擂台上和旗鼓相当的对手搏斗一般,自己虽然不会落败,却死活也打不倒对方,难受不已。
公孙璃轻笑了笑,接着说道:“前面是为夫君所讲,接下来,就是为公孙璃了。夫君,我自十二岁时,家父,家母,一家几十口人丧命之后,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却遇到了夫君你,让璃儿重新有所依恋。
璃儿依恋夫君,不只是因为夫君替我报仇,开导了我的心结,更多的,是真的喜欢夫君你。昔日璃儿也曾有理想,想生生世世、永永远远陪在夫君身边,敬重你,崇拜你,感激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呵呵!看来这个愿望也不能实现了,这数月来,能得到夫君这般敬爱、宠信,璃儿已经知足了。夫君你身怀大才,所知非当世任何人所能及,乃是天人一般的人物。日后前途无量,即便是忘乎所以,只求帝王之尊,那也多半能实现,只是欺骗百姓,欺骗自己,多少不光明,看似强大,实则怯弱!不过,将来后人如何说辞,也非夫君所能掌管……夫君能享受一世快活也好。”
公孙璃扶着肚子,撑着地,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来,淡淡地笑道:“这等快活,我是无福消受了!不过,我这腹中的孩儿,毕竟也是夫君你的血脉,将来夫君成就大业时,我自会完完整整的将他送过来,不过,在那之前,咱们还是暂时分别吧!”
“什么?”王浩内心犹如被雷击,急忙冲到公孙璃面前,拦住她的去路,颤抖的喝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哼!”公孙璃轻笑一声,言道:“我已经说过了,夫君你自该听到;另外,夫君你还是别阻拦我罢!就算我如今身体不适,你也拦不住我的,若是闹将起来,大哥、二哥和四哥,闻得消息未必会帮着你,对你我都不好,会影响夫君你的仕途,成就帝王之路。”
言毕拔转魄剑而起,指着王浩胸膛。
王浩听了公孙璃一番言论,得知自己竟有了孩子,霎时间,帝王之志消失的一干二净,原本初心被激发,戾气登时去了,大脑渐渐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毕生无数的往事,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东汉末年后种种遭遇……
此时回想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对血腥的杀戮、战争有了狂热之心,又经过和刘琦、阎忠等人的许多交谈;过去他还坚持的理想,便时常觉得要实现太困难,不知何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放弃了;开始要“顺势而为”,成就一番帝王大业。
亏之前他还鄙视过刘琦,可现在……自己可能比刘琦还混蛋,更不是东西,枉费公孙璃、张飞、赵云、霍逍还有已逝的霍筱等朋友、兄弟对自己的信任,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手中万余人马,难道就要就此放弃,白白奋斗么?
没想到,他竟活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王浩不禁想起来一位西方的大哲学家——尼采的话:与恶魔战斗的人,要时刻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恶魔。当你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如今看来,他已经变成恶魔,已经坠入深渊里了,心志这般脆弱不坚,被一点困难和诱惑就改变了心志,还谈什么功名大业?理想未来?还有什么意思?还要和自己曾经甚至觉得可悲的人一般,堕入轮回的诅咒之中么?
王浩一时间站着恍然若失,万念俱灰,两眼无神,忽而温颜欢笑,身子往前一撞,直冲着公孙璃的转魄剑而去。
公孙璃万万没想到王浩竟会主动寻死,大惊失色,总算她反应奇快,立刻缩手,身子往后急退。
虽是如此,但王浩胸口已被转魄剑深入数寸,血流不止,跪倒于地。
“夫君!”公孙璃惊叫一声,撒手丢了转魄剑,急忙上前扶住丈夫,王浩虽教过她急救方法,王浩那背包也一直随身带着,但公孙璃一时间仍是惊慌失措。
待她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去拿王浩那旅行包,取急救包时,却被王浩有力的一手捉住。
王浩虽被刺伤,但暂时无甚大碍,沉声说道:“对不起,璃儿,是我不好,我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你……”
“夫君你别说了,是我不好,不该这么说你,你千万不要有事,夫君你要是有事,那我也不活了,而且,咱们这腹中的孩儿还没见过你呢,你……你怎么能出事……”公孙璃越说越急,挣脱王浩的手,去旅行包里翻出了急救包,取了绷带、酒精、金疮药等急救物品,将王浩仰身放倒,手忙脚乱的扯开他的衣服。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啊!三弟!”这时,张飞和赵云还有霍逍,接连闯了进来,个个惊骇不已。
不过,他们毕竟心理素质过硬,也和王浩学过伤口紧急处理,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便在王浩身边团团围住,帮公孙璃给王浩处理伤口。
“大哥……你们怎么来了?”王浩恍惚间,看到了张飞、赵云和霍逍,挣扎着要起身,惊异的问道。
“好了,三弟,你别起身,不然伤口又要开裂,金疮药堵不住。”赵云沉声说着,将王浩按回原地。
“唉!三弟,你这些时日来的变化难道只有小妹发现么?你这几天眼神都不对劲了,有时候杀气比俺还强烈,真是的。本来我们几个今天是来接应小妹的,小妹有孕在身,怕你们闹矛盾伤了她;可是却万万没想到要接应的人倒是你啊,我说你呀!被小妹教训了一番,竟然要寻死?真是没出息,枉费大丈夫。”张飞冷哼一声,责怪的说着,但眼神中却满满都是担忧之色。
“浩哥,你这是何苦呢?别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你忘了,我们五人结义之时,曾立誓有福同享,患难与共,你真是拿我们当外人了?”霍逍也应和道。
“呵呵!”王浩轻笑了两声,缓缓闭上了双眼,心中激动不已,虽满脸都是笑容,但眼角却止不住地滚落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