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白躺在凉亭的地面上,他全身痉挛着,努力想要伸起手,然而体内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像是在吸扯着他全身的骨格,如同全身骨格在这一刻慢慢的在收缩。
像有无数根针扎入了他的体内,深深扎进了他全身骨架,吸着他的身体,向着一个点在收缩。
那是跗骨蛆苏醒后,在吸他的骨髓,在啃他的骨头。
沐白拼尽全力,运起九妖决,抵抗这骨吸力,想要去阻止那噬骨之痛,可他脑海里却有一丝清明,时刻在告诉他,绝不能这么做,否则紫玄门定不会饶了他。
痛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知道,只要一个念头,立即就能抹杀跗骨蛆,而他承受的痛楚也将立即消失。可他偏偏还得去抵抗,脑中这想要去抹杀跗骨蛆的冲动,这更是让他生不如死。
再努力了大半个时辰后,沐白终于伸直了手,无力的搭在了掉落地面的令牌上。
分出一丝心神,向着令牌注入了一丝真元,随着令牌金光一闪,瞬间外界一切惨嚎声戛然而止。
然而,阵法关闭,刚刚安静下来的世界里,又突然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如野兽般的低吼。
这低吼声正是由沐白发出来的,当他吼出声时,全身毛发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无助的趴在地面上,嘴里低吼不止,低吼声中,似痛苦之极,又似愤怒与不甘的咆哮,可更多的却是在发泄,发泄难以承受的痛楚,发泄被植入跗骨蛆却无能为力的不甘,发泄自己被命运奴役,可他还不得不顺从的愤怒与屈辱。
龙山太与少女站在山谷口一侧的山峰上,遥望着谷内传来一声声,一阵阵密集的惨嚎声,二人皆面无表情。
这少女不止给紫玄门弟子植入跗骨蛆,很多年前,她还对其他的宗门弟子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早已经从开始的不忍到现在的麻木不仁。
龙山太望着那惨叫阵阵,听着那一声声似乎要绝望,要崩溃的惨叫声,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虽然她早就有所猜想,这一次能活下来的弟子不会太多,而且势必有很多弟子都将被她亲手所杀。
可当听到这一声声惨叫时,龙山太还是难掩心中的愤怒,她当然知道,别说是这些没怎么经过战斗洗礼的外门弟子,就算是那些内门弟子,同样很难承受跗骨蛆的折磨,这才是紫玄门不用内门弟子,反而改用外门弟子的原因。
都是去送死的,自然不愿意损失三百名内门弟子。
可那一声声似乎要崩溃的惨叫,却让龙山太都有些不确定了,难道这一次紫玄门要全军覆没嘛。
如真的全军覆没,那么紫玄门也将因此受到牵连,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这时,山谷中,一道光幕突然冲天而起,随之山谷内一侧山峰上,一处凉亭骤然被一道金光所笼罩,金光隐去凉亭消失。
龙山太见此,脸色不由更加阴沉了,她看向了那消失不见的凉亭处,此时却被一处小森林所取代。
龙山太自然知道,那是因为有人开启了阵法,凉亭连带着洞府一起被阵法给掩盖了。
这原本也没什么,必竟此地已住了三百名外门弟子,而这些外门弟子每一个人都有独立的阵法令牌,每一处地方皆有阵法笼罩,开启阵法,也只须他们心念一动,注入真元便可办到。
可问题是,这三百名弟子都已经被植入了跗骨蛆,此时个个都痛苦的瘫软在地,全身痉挛不止,哪还有心神去开启阵法。
可偏偏有一个阵法突然被开启,这不由让龙山太怀疑,有外门弟子停止了跗骨蛆的供养,或者干脆杀死了体内的跗骨蛆,只有这样,那人才有心神来打开阵法。
而他打开阵法,无非就是想阻止别人的探查与监视。或者是想借着阵法,逃过门派的追究。
想到这里,龙山太冷哼了一声,可随之她便想起来了,那消失的凉亭便是沐白所在的地方。
“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诛。”龙山太想起了当初在紫玄门大殿上时,张广川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时他还说,这是千古教训。果然,现在想想,龙山太也觉得,紫玄门收沐白入门,果真是引狼入室。
龙山太踏前一步,便准备前往沐白所在的洞府,将沐白直接斩杀了,以儆效尤。
然而她刚踏出一步,便听到身边的少女淡淡的开口说道。
“跗骨蛆没死,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毅力。”
龙山太闻言一阵,随之立即便恍然大悟,沐白开启阵法,恐怕只是他不想自己的惨叫声被人给听到,这才开启了阵法。
既然饲主都说跗骨蛆没有意外,那么龙山太也再无怀疑,老脸上反而升起了一阵安慰,看向那已经变成了森林的深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柔和,至少在这一刻,龙山太已经承认了,沐白便是他们紫玄门的弟子。
少女看向那消失的凉亭处,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可目光中却闪过了一丝复杂。
这一刻,她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一只猴妖,明明承受了非人的痛苦,可却不肯表现出来,是什么让一只猴妖情愿默默承受痛苦,却不肯在他人面前表现出无助的一面。
这是他的骄傲嘛,还是说,他不屑与众人为伍。
在那满山遍野的惨嚎声中,他默默的消失了,谁也不知道,阵法中的他,承受了多大的痛楚,可毫无疑问,那一声声惨叫,凸显了他的骄傲与自尊。
纵是痛,纵是苦,纵是不甘,纵是屈辱,他也想自己默默的去承受,是苦是甜,是伤是痛,孑然一身,与外人何关,与天地何干。
他就是他,痛他自己承受,得也是他自己所有。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无人能分享他的痛楚,自然也无人能分享他的所得。
“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少女注视着那片随风而动的森林,心里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
而在这一刻,她的眼神也变的越发的复杂了。
似有好奇,又有不解,可毫无疑问,此时在她的目光中,整座山谷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人躲藏在大山的深处,默默承受着一切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