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已经考虑好,他要用家这个东西说服梓岚放弃兵权,之后便是慢慢转交与他的过程。
他的想法谨慎,唯一漏了一条,梓岚一去未归。
起初,山中大雨,卫风只当是雨天路滑,延缓了梓岚的归途罢了。在卫风的眼中,梓岚是他也未必能战胜的将军,他不相信她没有自保的能力。可,她一走便是月余,深山老林,几乎杳无音讯。即便山雨一直淅淅沥沥,山路再是艰难,以梓岚敏捷的身手,此时也该到了。
卫风开始不安,若梓岚当真不济,睡梦中死于野兽之口,那他这两年来的笑脸岂不是白装了,还有,他岂非傻傻地给了卫城两年的时间招兵买马以对付自己?而他,自以为是的聪明,最终却像个跳梁小丑,落了个人财两空?
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
他绝不可让自己这两年幸苦耗在山野的模样,最后看上去只是像个傻子一样。他要进山,去寻梓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梓岚……”卫风呢喃着她的名字,竟有些害怕,害怕那个拥有明媚笑容的女子,当真葬身野兽之腹,害怕自己两年的计划和相伴付之东流。他的脸色突然冷下来,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怒火,这个女子,是何时竟连进山采野菜也会自己牵扯精力的?
进山的路很长,也不好走,卫风全凭着这股怒火支撑他一路走进了山林。他想,今日是梓岚欠他的,他日,必要整个鲁国赔偿。
山林太大,迟迟寻不到梓岚的踪影,还不等卫风大发雷霆,泥泞的山路,冰冷的雨水,还有随时都会被勾住的藤蔓,搅的卫风焦躁不已。如此几个时辰,他的怒火皆数被山林消磨的一干二净。
卫风在山中寻了几日,始终一无所获,又想,约莫梓岚已经回家,不过是和自己错过了而已。卫风并未坚持,抱着他那盲目的自信下了山。
然而,山下的茅屋中,等待卫风的并非梓岚,而是几个身着燕国号衣的将士。
那几个将士明显有些焦急,在茅屋周围来回走动。似乎他们的烦躁也感染了被拴在一旁大树上的马匹,它们扬蹄嘶鸣不已,似要挣脱而出,又像不能适应这样的雨天。
被马蹄扬起的泥水甩了就近一人满脸,他很是不悦,咒骂着马匹,抹了一把脸的泥水,仍不解气,便冲那来回走动的将士吼道:“你就不能消停片刻,晃的我眼花。”
“你叫我如何坐的住?我们分明是按照方将军给的地图找来此地,前后也等了三天了,总不见六皇子身影。六皇子的安危关系着多少人的生死存亡,这让我如何不着急?回去又该怎么跟方将军交代?”
他实在不明白,自从两年前六皇子消失之后,军中乱作一团,皆以为是卫城地手笔,险些便要发兵征讨。方将军摆明了收到了六皇子报平安的书信,却不告诉大家,只说六皇子自有安排并未留下地址。即是如此,这地图又是从何而来?
六皇子有什么安排他们揣摩不透,但是足足两年不在军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并且,甚是在六皇子新婚之际,撇下夫人独自消失不见。
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太多东西,世子卫城多方相扰试探,军中大将不在,军心隐隐不稳。他们虽不敢擅自揣测六皇子的想法,但也希望他早日回到大营,重整大军。而今日,他们千里迢迢赶来这深山老林,迎接主将回营,却等了多日也不见人影,这叫他如何不急?
“莫非方将军的地图有误?”那人擦干净了脸上的泥水,仍旧难消焦躁不安。
众人静默了,他们不信方同这般不谨慎,但眼下似乎除了这个理由之外别无其他解释。
正在众人无精打采之时,卫风一身树叶地从山间小路向茅屋走了过来。虽然卫风看上去全然不似两年前战场之上的勇猛姿态,些许邋遢和那一身不大合身的粗布衣衫,看上去就是个平凡的村民模样。
好在得益于他之于燕国边境大营的重要性,那几个将士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卫风来。
“六皇子!”种将士们纷纷拱手行礼,“我等奉方将军之命前来迎接六皇子回营。”
卫风先是对将士们的出现一愣,随后便想到信鸽识路,或许方同不放心他,跟随信鸽找来了此地也未可知。如此一想,卫风倒也释怀了,并未就此事多问。“有劳诸位了,不知军中一切是否安好?”
说着卫风又自嘲道:“我与方叔总有书信往来,且他一向足智多谋,想来军中倒也不妨事。只是那卫城……”说话间卫风的眼神总往茅屋之内瞟去,始终未能寻到那个窈窕的身影,卫风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以免将士对他的不辞而别心生怨怼,卫风解释道:“两年前卫城派遣刺客前来刺杀与我,险些被他们得手,好在我命不该绝。我与方叔商议,恐卫城打乱我军部署,我假作坠崖失踪,便于方叔暗地里调查,引蛇出洞。卫城着实不好对付,前后足足耗费了两年时间,也不过略见成效。再这般继续当那缩头乌龟也不中用了,不如出其不意,给他们开一个迎头痛击。”
“六皇子英明。”随后众人又问,“既然六皇子已决定返回大营,军中亦不可一日无主,不如尽快回去?”
“即刻启程。”卫风一边面无表情地吩咐,一边又几步冲进茅屋。他的视线在屋内快速仔细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而茅屋统共小小的三间,除了桌椅板凳,其外并无赘物,一眼扫过便知空空荡荡别无其他。
屋中并无多出的与梓岚有关之物,而缺少的,也无非是一些风干的野味,大约是那些将士所食。看来,那个叫做梓岚的女子当真未归。她,如此简单地死了?她怎能随便就死?
卫风忽晴忽雨的脸色,还有他莫名其妙的做法,无一不让众将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追上去问道:“敢问六皇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之物落下了,属下特来为六皇子收拾行李。”
卫风在门口站了半晌,迟迟不语,半晌,他剑眉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低沉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他一掌拍在门板上,说道:“我能从卫城手中得救,全赖这家主人出手相助。现今我欲返回大营,正该答谢一二,怎生主人不在。”
他口里说着答谢,可摇摇欲坠的门板,他森冷的口气,怎么了也不像是感谢地模样。
伴君如伴虎,将士们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都不敢探究卫风的心思,只是据实以告道:“我等在此处等了六皇子几日,从未曾见有人进去,只当是是六皇子暂时落脚之处。不过,这么说起来,我等寻来此地时,倒是曾在路上见过几个出山的脚印。山中多雨,道路泥泞,虽有脚印,连日雨水冲刷,也只能依稀辨出是个个子瘦小之人,也不知可是六皇子所寻之人?”
出山?她走了?逃走了?还有只信鸽,必然是她通知鲁人迎接的信号,亏他还当真以为她只是进山采摘野菜,苦苦相等,甚是进山寻找。她必然是一早就有离开的打算,不过哄骗自己逗趣聊以打发时间罢了。岂有此理,现在想来他的所有所谓简直可笑,愚不可及。
卫风闻言紧抿着唇,脸色暗黑,身形顿僵。他堂堂燕国皇子,居然被鲁国一介女流戏耍,颜面何存?鲁人果然朝令夕改,不可轻言信任,有朝一日,他必要将鲁人斩草除根,方可解今日被愚之恨。
“六皇子?”屋外的将士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前来再问。
卫风满腔怒火,没有说话,疾步走出茅屋,翻身上马,扬手一鞭便冲着山外疾驰而去。众人不明所以,只能匆匆跟了上去。
卫风现在怒火中烧,他此时已顾不得策略与否,只想赶紧回到大营,整合大军攻打鲁国泄恨。
然而,还不等他率大军攻来,鲁军却自己送上了门。
他们一行人刚出山,便迎头遇上了几百鲁军。为首一人显然认得卫风,他拍着马上前几步,仔细瞧了瞧,仰天大笑道:“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先前还在抱怨为何小将军催着我往这山野之处来,说是有些重要东西落在了山中茅屋。我还道是什么贵重之物,要我们兄弟们即刻启程,却没想到小将军神机妙算,居然给我送了如此一份大礼。”
“兄弟们!”鲁将拔出剑来大喊一声,“燕国六皇子卫风在此,拿下此人尔等加官进爵就在今日。”
少时便响起“活捉卫风”的喊声,几百鲁人纵马而来,个个都是好手。而迎接卫风的燕军统共十来人,寡不敌众,不过几十个回合便被斩落马下。而卫风,也被鲁人当场活捉,摇旗呐喊。
卫风被铁链锁住,一身血污,布衣破烂不堪。哪怕当初呗卫城逼的毫无退路不得不上战场时,他也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不堪。
那名鲁将显然春风得意,踹了卫风一脚,“卫风,六皇子?哼,你也有今天?”
“小将军……你说的小将军是谁?”卫风隐隐猜到了什么,他咬着牙,除了愤怒,还有滔天的恨意。
“凭你一个阶下囚也想打听我鲁国的军情?”他嘲笑着卫风,似觉仅仅嘲笑还不够痛快,又道:“反正你也逃脱不得,告诉你也无妨。小将军便是我鲁国大将的女儿,多年来女扮男装在军中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