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略一思索,将槊别在马背上。顺手取下背上的弓箭,搭弓,瞄准,拉弦,“嗖”的一声,弓箭正中鲁军一员大将的眉心。直到那人倒下,前头的燕军将士还回头望着卫风的方向,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
卫风好歹也是皇子,武艺差些,六艺终究是没个皇子的必修之课,他的弓法恰好是百步穿杨。卫风此举,显然是点燃了将士们新一轮的士气。
当然,有好有坏,于燕军来说,是好,多了一员可靠的将士。于王琰等人而言,便是坏事了,毕竟这表示要完成世子的任务更加难了一些。
他们一边心不在焉地杀敌,一边偷偷观察着卫风,此时,方同不见身影,大约一时回转也是不易,千载难逢,也就卫风身边那几个小兵看着碍事,众人不敢打草惊蛇,静待卫风落单的时候。
这初来乍到的一场博弈,不过燕鲁两军彼此试探底细的小打小闹,双方虽尽力而为,终究还有所保留。时至正午时分,双方都对对方的行军布阵及兵力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鸣金收兵,只待日后重新排兵一番,再作较量。
鸣金之声传进平原,双方退兵,方同携大部队反转。王琰眼看着方同将近,下手的机会越发少了,奈何他立功心切,一时有些焦急。当下,正是燕鲁退兵,战场较为混乱之时,虽有风险,却也容易得手。王琰一咬牙,趁着鲁军撤退经过卫风周围时,摸出淬过毒小心包好的暗器,看准时机,果断地投了出去。
卫风在众目睽睽之下中了毒镖摔落马下,仗未打完,大将先行落马受伤,必然激起众怒。燕军理所当然地将那些鲁军当作了罪魁,不顾退兵的军令,一拥而上欲将这些暗算小人斩杀。卫风情况实在不明,众将士担忧之下,一时分神,走脱了几个。
而卫风,面色乌紫,早已不省人事。王琰惊讶竟能得手,心知那毒的厉害,料定山野之处无好大夫,卫风不死也得落下残疾,也算是自己大功一件。王琰忙敛了惊喜的神色,惺惺作态地假嚎了几声,又是叫人赶紧将卫风抬回营地,又是吩咐叫方同,自顾忙的不亦乐乎,俨然一副忠臣的模样。
王琰所料不差,军医多以治疗跌打扭伤为主,皆是外伤的高手,于毒实在不通。一连换了好几个军医,都说不会治,最多开服药延缓毒药侵蚀心脉。王琰暗自得意,方同却大发雷霆,将那不中用的军医狠狠揍一顿。
出师未捷,主将重伤未醒,实在不利,方同做主,营地之外高挂免战牌,卫风痊愈之前不得应战。一边,方同心急火燎地派人往最近的城镇去请厉害的郎中。
前去请郎中的小兵分几路出发,一日未归,两日未归,多日之后仍不见人影。眼见卫风情况愈加危急,方同急的满头大汗,又派遣人去催,结果催的人还是不见回转。方同急的上火,嘴上长出好些燎泡,水也喝不得,只管咒骂鲁军出气。
王琰等人自是乐见其成,在旁应和道:“两军交战,胜负常有,鲁军也忒是小人,眼见首战告败,竟然下毒手。他们出这种阴招,就不怕惹怒了国君,外派遣雄师踏平他鲁国吗?”
“你说什么?”方同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信息,铜铃大眼一瞪,侧目而视,怒气冲冲,凶相毕露,骇的王琰连连后退,结结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别扰的六皇子不得清净。”方同几脚踹过去,将那些人通通赶走。
“啐!”王琰出了大帐便吐了一口唾沫,与几个狼狈之人围作一团,低声骂道:“得意什么,此时不得清净,死后自然永远清净。”
同时,王琰也很意外,他将卫风救回营地那日,又是哭又是悲的,明明博取了方同的一些认可,虽言语间还是有些不善,却也默认了他留在卫风伺候之事。一连半个来月了,今日怎的突然发如此大火,将他们全部赶走,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王琰又摇摇头,他不信方同那大老粗能发现什么,他算是暗桩,不比世子心腹都在明处,他行动间皆是小心,最多算是个谄媚之人,也不该被怀疑上是凶手才对。
王琰还不知道,其实是他自己说漏了嘴。燕鲁大军初次交战看着像是燕军小胜一二,实则不然。那日,方同驱马当先,冲在最前头,追赶着救走鲁国小将之人,中途偶有一二交手。那人个子瘦小,力道不及,却灵活非常,很会用巧劲,对战场分外熟悉,很会因地制宜。
他二人交手百招有余,方同也没有办法将此人拿下。他一向固执,誓要跟那人分个高低,一路追去,却埋伏了不少兵马,要不是他机警,只怕乱了套。方同及时止住马,抬眼望去,才发现自己过于深入鲁军,而远处,在战场之外几里之地,竟整整齐齐地站着鲁军的大部队,他们似乎只是观战,并无出战之意。
方同对战场太了解了,这不是说明鲁军有所保留,而是说明鲁军根本就未认真,这场战场只怕他们燕国讨不了好。方同一时后背冷汗涔涔,拍马而走,准备回转让卫风收兵,再做打算。
那瘦小个子的鲁将却扬鞭追来,似乎不欲让发现了他们鲁国秘密的人离开。只见那人将马背上的小将丢与同僚,大喊着“休走”便快速追来。方同惊呆了双眼,因为他看清了那人的脸,那小巧精致的眉眼和黄鹂一般的嗓音,怎么看都是个女娃娃。
更让人惊讶的是,那头被女娃娃丢下的小将被摔掉了头盔,落出一头乌黑的秀发,露出底下清秀的小脸,竟也是个女娃娃。
方同受惊不小,一个马上还带着一人却能在百招之内不败给自己,不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响当当的大将军,怎的也不该是个女娃娃才对。
方同深知这场战争只怕距离赢还远的很,当下也无心恋战,只管返回了。
是以,方才王琰说卫风所伤乃鲁军战败所为,方同却是有些怀疑了。方同确实不知王琰的身份,但他却很清楚鲁军的实力。鲁军不过试探燕军是否留有后招,真要想有所作为,不用毒也能轻松做到。
都怪当时卫风实在伤的严重,昏迷不醒,方同一时乱了分寸,众人皆说是鲁军所为,他也从未在这上头细想过。如今再想想,实在太多说不通的地方,首先,大战之前,他不就已经知道世子党的那些砸碎想要趁乱动些手脚吗?
果然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方同只得亲自守着卫风,催促人快速请来郎中,先治好了卫风,下一步才能拔除眼中钉,以防后患。至于鲁军,暂时还没世子党之人来的可怕。
卫风所中之毒实在厉害,又迟迟未能就医,竟一日不如一日,哪怕方同寸步不离地守在跟前,半月前后,卫风已水米不能进了。
又过一日,派出去的人仍旧未回,方同不能再等,随即下令,就近村庄重金悬赏。悬赏的榜文才刚发出去,这边王琰便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扮演着一个卫风忠臣的角色。他指着方同的鼻子大骂:“你个老匹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战事一起,附近村庄的村民早就逃难去了,哪里还有半个人影?这还是其次,六皇子乃我军大将,大将中毒受伤一事传将出去,岂不是让鲁国有隙可乘?”
“军中我已安排妥当。”道理方同也懂,但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安排的再是妥当,还能挡得了鲁国大军不成?六皇子中毒一事本就让众将士士气收到影响,你这般……哎,哪个还有战意?”王琰紧紧相逼。
方同本就是气性大之人,心中不忿已久,集怒已久,被王琰如此一撩拨,更是不可收拾,当下不管不顾地开骂,吼声惊的中军帐外的守卫纷纷撤离。方同叉着腰破口大骂的一顿,骂的王琰肝胆欲裂,不敢回话,惊慌逃走。
有小兵正欲进大帐回话,被守卫拦住,直等了好半晌,中军帐似乎当真安静之时,那小兵才踟蹰上前,也不敢进去,就在门口扯着嗓子道:“报,营地之外有人求见。”
“不见。”方同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刚说完又觉不对,一个箭步冲出大帐,一把拽住小兵的领子,忙问:“你说谁在营外求见?是郎中不是?”方同哪等小兵回答,牵了马骑上就往营地大门狂奔而去。
远远的,方同就见士兵手执长矛弓箭,在营地大门口列阵,好像随时要准备冲出去将门外之人置之死地。方同一惊,挥着马鞭大喊:“都让开,赶紧开门请郎中进来。”
士兵有些为难,仍是剑拔弩张。方同心下疑惑,待走近一瞧,门外只一老一少两人。那个老的看上去七八十来岁的样子,倒有些郎中的模样。只那少年,虽着一身青黑色劲装,作男子打扮,却怎么看怎么眼熟。再细细一瞧,可不就是当初与方同在战场上拼的不相上下的女娃娃吗?
两个鲁国人只身来此,所为何事?莫不是真叫王琰说中了,他们趁机来打燕国的注意?可他们堂而皇之地来,也不见易容,穿着鲁国服饰堂堂正正地来,这就有些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