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不懂收敛妖气之法,急于摆脱危险,急切混乱之中屏住呼吸逆行周天,胡乱作为,到被她误打误撞,堪堪灭了火。桃夭握住灼痛的右手,瘫坐在地,后怕地一阵喘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连这火牢的厉害也不知吗?”
桃夭摇摇头。
大妖怪又问:“只有大奸大恶的妖怪才会被凌华山那些迂腐愚昧的道士关来火牢,我看你不像见过血,怎么也被抓来了火牢?”
桃夭还是摇头,随即捕捉到了重要情报,立马蹦起来,“凌华山?你说这是凌华山?太好了!”桃夭一听历劫有望,手上那点痛忘得一干二净,对于初次相遇的那些道士,还有自己是怎么被带来凌华山的事根本不关心。
“我来凌华山是为了寻人,你可认识一个叫做凌华尊者的人?”桃夭满是期待地问道。
“闻所未闻。”
“看来你对这凌华山也不甚了解。”桃夭一副要找个地道的道士寻问的模样,想起火牢中有古怪的铁门阻拦,满腔的热血顿时被平复下来。桃夭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先跟有经验的大妖怪打听清楚历劫的细节,“喂,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历情劫呢?”
“我叫睚眦。情劫?那都是传闻中已经飞升的得道者才会经历的劫数,我一个满手血腥的妖怎么会知道?”
“他们都说经历了情劫的妖才能变成厉害的大妖,你怎么会不知道?”桃夭疑惑了。
“修为高深的妖自然就是大妖,与历劫何干?历劫都是那些沽名钓誉的道士才会干的事,我们妖族可不会。”睚眦对于所谓的历劫之事嗤之以鼻。
历劫是桃夭现在已知的唯一可以变为大妖的方法,离乡背井皆是为此,一朝听说妖族无法历劫,桃夭根本不信。“看来你在这火牢中当真被关傻了,好好一个大妖,居然沦落到一问三不知的地步。”语气里充满了怜悯。
睚眦:“……”
“我要出去找凌华尊者历情劫,你可知道怎么出去?”
睚眦哼笑道:“何必问我,反正一问三不知。”
桃夭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我桃夭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只要我能出去,必然寻了凌华尊者救你,你大可放心地告诉我出去的法子。”
睚眦哈哈一笑,“先不说凌华山并无凌华尊者此人,便是我知道出去的法子,又何必你来相救,自然早就逃出生天了。丫头,这火牢可不比一般,除非死,否则进来的妖就不可能出的去。”
这下桃夭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出不去怎么寻得凌华尊者,怎么历劫?她还要再问睚眦,却见整个火牢突然升温,山洞的石壁一点一点变成深红色,铁门也红的几乎透明,无一不在散发着炙烤灵魂的危险的味道。
随着温度的上升,石壁承受不住开始融化,石浆流淌下来,立刻点燃地面,只一瞬,牢内便被熊熊烈火覆盖,此时桃夭才傻乎乎地明白为何称之为火牢。
烈火滚滚,蕴含极高的灵气,除此之外还带着一股正阳之气的三昧真火之势,扑不灭,吹不熄。烈火所到之处,竟是鬼哭狼嚎,饶是睚眦这般的大妖也未能幸免。
烈焰之下,桃夭这处与对面牢房相连的石壁被融化,从里面滚出一个披头散发,满身鲜血,咬牙拼命忍耐的睚眦。睚眦虽是大妖,但因为身上被添加了某种禁制,无法使用妖术,只能生生忍受折磨,比桃夭这个什么也不会,侥幸靠恶名逃脱道士魔掌的小妖还要惨烈一些。
火舌一舔,睚眦躲无所躲,身上大半的皮肤被灼烧溃烂化脓,而后,伤口又因为浓郁的灵气自动愈合,再灼烧,再愈合。然而,灵气与妖气从来就不能共存,所以睚眦的伤口即便愈合,面上看不出任何损伤,内里却如蛆附骨,生受灵魂撕扯,生不如死。
这幅惨像,与槐树精讲的十八层地狱下的惩罚无甚差别,桃夭吓的心惊肉跳,同时对凌华山也产生了异样的想法。
她看着睚眦先时还能挣扎呻吟,慢慢的竟连抽搐也不能,实在焦心,然而她自顾不暇,纵使有救人的心,却没有足够的能力,总是有心无力,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熬着。
这一场酷刑之火席卷了火牢足足一个时辰之长,睚眦半死不活,身上冒着黑气。桃夭虽没有被符咒禁制束缚,也无强悍妖术凝练的妖气护体,只能逃跑躲避,也伤的不轻。
凌华山的道士巴不得桃夭被火牢限制的死死的,自然不会因为她还具备利用的价值而有所关心,更不在乎她的的死活,所以桃夭和睚眦内里的伤势,只能依靠自己。好在妖的身体还算强韧,桃夭在火牢中睡了几天,也能勉强走动。
经历过一次之后,桃夭方知火牢的厉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不敢靠近石壁和铁门分毫。同时,她也更加坚定了要逃出去的想法。桃夭不管不顾睚眦的情况,两步上前摇醒他,连声追问:“我要出去,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出去?”
“除非死,出不去了。”睚眦虚弱地说道,暗示桃夭认命。
“你骗人,我不信。哪怕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奸恶之徒,只要受够了责罚,也能投胎转世,更何况你我从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这些都是桃夭从槐树精处听来的故事,但她相信槐树精不会骗她。
“从未么?”睚眦突然大笑起来,因为伤势未愈,一边笑着一边咳嗽不断,显得沧桑无比。只听他冷然说道:“我杀过的道士只怕能堆满这整个凌华山了,真是可惜,可惜凌华山不在其中。”
睚眦咬牙切齿,言语发狠,双眼猩红,一身杀气,弓着背似要变回原形。桃夭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区区杀气足以冷的她浑身打颤。睚眦睨了一眼这个小妖,敛住气息恢复人形,随意一问:“怕啦?”
桃夭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脚下却不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
“如今连妖都怕我了。”睚眦自嘲地一笑,撑着手臂坐起身来,问道:“你真想出去?”
桃夭早被刚才的凛然的杀气吓的蜷缩成一团,乍一听,还是止不住的猜想睚眦的话中深意,前有火牢的威胁,后有杀人如麻的睚眦,桃夭说什么也要出去的,她微微点点头。
凌华山的火牢里关过太过享有杀名的大妖,而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大妖们,五一不是被火牢抹杀,最后在烈火的焚噬中痛苦殒命。一个不谙世事的桃夭,想要出去谈何容易。
睚眦告诉她,凌华山的火牢并非一开始就有。
火牢这一桩故事发生在二十年前,彼时世人只知寒山寺,不知凌华山。
曾经,寒山寺乃一方宝刹,香火不断,享誉天下。寒山寺主持亦是一代禅师,座下仅有一名弟子,名为忘尘,年纪轻轻便精通禅法,道行高深,少年成名,奈何天妒英才,自小体内生成一股天火,难以控制,轻则伤人性命,重则烧毁一城。
忘尘名满天下之时,亦是背负诸多人命怨债之时,成为天下共讨的公敌,寒山寺沦为人人唾骂的所在。主持再难护得忘尘完全,卜了一挂,卦象显示寒山寺以东或有生机。凌华山便位于寒山寺以东,且精于各种禁制阵法,或许,能找到禁锢天火的办法。
寒山寺外常年不得安生,僧人多数逃走,主持无法,为保忘尘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求上了凌华山。他表明来意,为求约束天火的禁制。凌华山确有禁制,然掌门顾虑山门凋零,在道界沉寂百年,不得扬名,若与相助忘尘,只怕凌华山就此湮灭,是以掌门忧心不已。
后来,掌门大弟子安武建议,将忘尘留于凌华山,以阵法困之,其上修建火牢,可用以除妖卫道。一则,凌华山借此扬名天下,二则,天火受困不会祸及师门,三则,凌华山为寒山寺包庇罪人,从此便多一条人情,一石三鸟何乐不为。
虽是残忍,好歹忘尘可以活命,比之被追杀好过太多,主持即便为难,仍是同意了凌华山的要求。自此,寒山寺逐渐淡出,曾经火烧城池的忘尘似乎从世上消失,被渐渐遗忘。只有凌华山,利用忘尘,不顾是非好歹,大肆诛杀妖界,成为近二十年来唯一的胜者。
忘尘自愿入火牢清修,日日诵读佛经以安心境,平复体内天火。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安武总能想出方法激怒忘尘,逼得他燃起熊熊烈火,烧死一牢妖物。忘尘心知被利用,却受困于阵法,再也出不去了。他日日在妖血、杀气、怨气的围困中挣扎,再不能潜心修炼,早不知自己是入佛还是入魔了。
寒山寺的主持将忘尘送上凌华山后,只觉了却一桩心事,已然修得圆满,翌日便圆寂了。大概他至死也没想到,自己护了一辈子的徒弟,此刻正在火牢中受尽煎熬。
凌华山欲借忘尘扬名千古,是以死困不放,忘尘一心要逃脱凌华山的魔爪,放火烧山,奈何内有禁制伤他经脉,外有阵法控制火势,烧死了千万妖物,也不曾损及凌华山分毫。
忘尘哪里甘心,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寒山寺带着恶名消亡,却为凌华山作嫁衣裳。于是,忘尘疯狂地放火烧山,只求揭穿凌华山的丑陋面具之后能坦然赴死。这便是火牢为何动辄燃烧的缘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