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畅聊过去,畅想未来。佳毅感觉到大家似乎都有一种无奈。
小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一起做过许多傻事,比如,有一次,大家在麦秸场把麦堆点着,然后往上撒尿,试验能不能浇灭,结果烧掉了整个麦秸场。那时候,每家每户都有耕牛,且指着这些麦秸垛给养着,他们这一闹腾,给整个村的耕牛断了冬粮,害得村里人不得不到其他村里去借。
又比如,大家一起设计路障,把班主任的自行车轮子给扎破;一起翻过八大爷家的院子偷梨吃;一起把路边村里刘大爷种的向日葵树给拔掉。
而大家现在不再自由自在,没有时间在深谷中钓鱼,没有机会再在山林中呐喊,只能以酒敬那逝去的童年。
佳毅觉得自己还一无所有,高考的时候觉得考上了大学一切都会拥有,拥有好的工作,拥有美丽的女孩,拥有自由,走出了校园却发现并不是如此。
邵实在学校谈了个女朋友,是个温婉的南方姑娘,一直到现在都还在一起,让人羡慕。不过对方家长不满意,觉得必须在他们工作地有车有房才行,邵实家虽然相对村里人殷实,但在南方城市里买房买车还是很有压力的。说起这事儿,邵实立刻变得愁眉不展。
不过,佳毅还是很羡慕的,毕竟自己在大学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追一个女孩,却被直接拒绝了,自己多想有一个姑娘,可以对着她唱庞龙的歌“你是我的姑娘,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培东现在倒是最快乐,最充实的。和媳妇在饭店里,虽说是打工,但也收入稳定,感情幸福,女儿也可爱得不得了。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媳妇儿在城里或者市里一起开个自家的饭馆,再生个男娃娃,相伴终老。培东讲得十分沉醉,小眯缝眼儿都快不见了。
佳毅觉得他下巴的肉很是可爱,扭脸的话还能抖动一下,不禁开玩笑:“培东,你这是不是天天在后厨偷吃啊?”
培东从幻想中抽回,“你丫才偷吃呢,我这是油熏出来的。”然后拍着自己突出的肚子说,“我告诉你啊,想长膘学做饭,你看你丫瘦的!”
佳毅上下打量自己一番,假装无奈,邵实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其实,佳毅从小讨厌长得胖的人,不过培东是好哥们儿,脾气温顺,例外。
这里有个由头,因为四婶脾气也不好,爱跟村里人吵架,无论谁招惹了四婶,那就像踩了地雷,肥胖的四婶插着腰,嘴巴疯狂的扭动,声音尖酸刻薄,这场面佳毅小时候看多了,想起来就觉得很厌恶,所以,宁愿自己瘦点儿。
聊了许久,大家都微醺了,邵实第二天清早走,大家就不聊那么多了。这时天色已经黑沉沉,繁星低垂,像无数颗银光闪闪的宝石坠在天上,伸手就能触碰到。酒喝得身子暖暖的,这冬日的风也不刺骨了。
远远望去,户家三三两两,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在墨色的,幽邃绵延的山峦间,像是黑夜的眼睛。佳毅、培东和邵实告别,然后各自回家。
佳毅缓缓走了没多久,前面晃晃悠悠地走来一个黑影,还醉醺醺地哼着歌,突然一个踉跄,“嘿呦”了一声,就重重地栽倒在地。
佳毅慌忙上前扶起,趁着星光一看,原来是邵实的爸爸。这是到哪家喝酒了,醉成这个样子?
“喝喝喝,兄弟,喝!”,他嘴里还嘟囔着,一只手瞎比划。佳毅用力将他搀起,送他回家。
敲开门,来开门的是邵玲,邵实已经半醉,倒头睡着了,邵玲妈在收拾第二天的行李。
夜色里,邵玲的眼睛依旧似水般闪亮,彼此相对,又是一愣。
“你爸醉了,我把他扶进去。”
“嗯嗯,好的。”邵玲将他爸在另一边搀起,正好碰到佳毅搂着父亲腰部的手,不由得急忙又缩了回去。
佳毅的手也麻了一下,感觉到一丝温热的触碰。
邵玲走在前面把堂屋门开大,佳毅吃力地将邵玲爸扛上台阶,扶进堂屋,邵玲他爸腿一直软的像面条,重的像块大石头。佳毅的脸憋得通红。
邵玲妈赶紧出来,一起扶进了里间。这时,邵玲爸一个翻身吐了一摊,衣服上床上都是秽物。一股呛鼻的酒味和着食物的味道袭来。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啊,佳毅。”又看看邵玲,“玲儿,时间也不早了,你送一下你佳毅哥,我来收拾一下这一堆。”
“哎,好嘞。”邵玲应着,柔柔地看了看佳毅。
“走吧,佳毅哥,我送送你。”“哎……哎,好,好,婶子再见啊。”佳毅又有些晃神。
两人并排走着,走得极慢,时间似乎在这个时间静止了。邵玲低着头,似乎在数着脚下的步子,佳毅在星光里偷偷看她美丽的侧脸。
无话,夜这样静,似乎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到了门口,站立,对视,“佳……”“邵玲……儿”两人同时开口,却同时都卡在了喉咙里。
邵玲清了一下嗓子,说:“佳毅哥,你记一下我电话,听我哥说,你要到东北上班,我学校也在那边。后面,后面常联系。”
说罢,塞给佳毅一张纸条,继而转身跑进了院子,还没等佳毅说话。
这字条难道她早就准备好了?佳毅的心扑通通跳着,又像长了双翼,飞了起来。仰望星空,觉得这夜晚格外地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