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佳毅就要去分公司报道,出门前,阿姨送给他一顶帽子,灰色针织毛线帽,里面还有一层绒。
“这不太好意思啊,阿姨。”住宿费阿姨就收了他十块钱,还管了他一顿丰盛的早餐。这样不等于白吃白住的吗?
“没事儿,天冷的,我儿子的,早都不戴了。”阿姨一股东北味儿的腔调很是爽朗。
“快走吧,后面有空再到我家小店吃饭哈!”佳毅在阿姨的陪同下出了门儿。阿姨的儿子也是出了远门,到了北京读研。
找到公交车站,坐上公交车前往公司。
佳毅是农学院的学生,大学四年跟水稻、土壤、昆虫打交道。当年高考,先估分报学校,然后才通知分数,佳毅觉得自己考得不好,比实际成绩估低了近五十分。
本来可以上很好的重点学校,比如复旦大学、厦门大学,结果报了一个稳妥的农学院校,也是因为国家当时还会给农学院的学生一定的成绩优惠和生活补贴。
现在毕业了,佳毅很想尽快赚多点钱,为家里减轻负担,让父母早点享福,可又不知道做什么好。于是根据自己的专业背景,佳毅选择了这家农药销售公司。
想出来闯荡的山村娃,可以四海为家,安排来到这东北的苦寒之地做区域销售,佳毅也没有反对。
总公司承诺在分公司业绩混得好,可以调回总部,晋升职位,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留在分公司。佳毅攒了一身的劲儿,准备大干一番。
“哎哎哎,大哥大哥……”佳毅从公交车上下去,后面却追上来一个女孩子。
佳毅疑惑,指着自己:“你说我吗?”
“是说你呢!你把我手套带走了……”
“手套?我戴你手套?”佳毅茫然。
女孩奔下来有点喘,双手压着膝盖,指着他的挎包:“包上面……”
佳毅一看,自己挎包的金属环上面挂了一双手套,是那种中间连线的女士手套。粉粉的,还有米老鼠的图案。
佳毅瞬间感觉尴尬,连连道歉。刚刚在公交车上,人有点多,摩肩接踵,肯定是不小心给挂住了。
佳毅取下手套,递给那女孩,女孩儿的脸粉白粉白,还透着红很是好看。女孩打量了一下佳毅,觉得这身打扮,真是怪异,草绿色的冲锋衣,深蓝色牛仔裤,帆布的旧挎包,有点略脏,头上戴着一个线织的帽子。
唉,这搭配也是够了。这女孩撇撇嘴,接过手套,拍了拍,连句“谢了”也没说就走了。
“哎哎,姑娘,你知道世纪路228号,怎么走吗?”佳毅看看跟领导约定的时间马上就来不及了,又赶上前去问。
“往前走,过了红绿灯右转,再左转就是了。”姑娘淡淡地说,在路边的早点铺子停下。佳毅道了谢,开始往前奔。
公司在一个两层写字楼里。佳毅整整衣服,摘了帽子。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然后掀开厚厚的军被帘,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佳毅被迎面扑来的暖风熏得脸立刻红了起来。
“你好,嗯……我是总公司来报道的……”佳毅不知道要怎么办,问前台。“从那边楼梯上二楼,有指示牌。”佳毅到了二楼,寻到了人力资源办公室。
“你是……”里面一个干练的姐姐问道。
“我,童佳毅,总公司让过来报道的。”
“哦,你跟我过来吧。”佳毅被领进了会议室。
销售经理过来跟他面谈,了解了一些情况,然后经理皱了皱眉头说:“销售要敢说话,你看起来还是有些腼腆。不过刚毕业,我也不对你要求那么高,多学习,加油吧!”
佳毅从会议室出来,抱着公司给的产品资料和销售手册,找到自己的位子。“哎,你不是刚刚那个人吗?”有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
佳毅一看,居然是一起下公交的那个女孩。“哎,你也在这儿啊!”佳毅很吃惊。
“你是来工作的呀。我刚刚还以为你是来修……维修的呢。”女孩说了一半,又把话咽了回去,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以为他是修马桶的,昨天刚好公司洗手间坏掉了。
女孩旁边一个座位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同事,“哈……”得一下,憋不住笑了。佳毅的脸更红了。见佳毅望向自己,就捂着嘴巴,不出声了。
“你们好,我是童佳毅,以后跟大家一起上班,请多多指教。”佳毅慢吞吞地说。然后大家都扭过头,淡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又开始埋头干活。
收拾好办公桌,跟主管打好招呼,他就出去看房子,准备在单位附近租个便宜点儿的住处。
初来乍到,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佳毅心里有点冷冷的。刚刚似乎又被嘲笑了一番,心里不怎么好受。他的手塞在兜里,握紧着拳头,打小受了委屈他就是这样。
这个世界冰冰的,只有那个留宿自己的阿姨,是和蔼温暖的。想起她,佳毅心里就很是感激。
打了很多个电话,跑了很多个地方,他最后在一个稍远点的旧小区里,租了一间合租房。从这里到公司,约莫要走半个多小时的路。楼房总共有五层,佳毅租的最顶层。
外面很简陋,白粉墙的墙面已经一片片地脱落,阳台的钢筋护栏也已经生锈。走道的犄角旮旯里摆放着杂物,还有煤球。台阶像是被磕断的牙,看起来也很寒碜。
不过这里是最便宜的了,不在马路边,也安静,一个月二百元。然而,押一付一,再买了被褥、脸盆等生活必需品后,身上的钱已经花掉了大半。看来,这个月得啃馒头,吃泡面了。佳毅感慨。
回想阿姨给做的肉末烧麦,芥菜丝咸菜,还有八宝粥,佳毅无奈地舔了舔嘴唇,早上他一口气吃了四个流油的烧麦,喝了一碗半的八宝粥,想必这是这个月最后一顿丰盛的饭了。
收拾了屋子,将上个租户留下的垃圾清理出来,铺好床铺。终于完事儿,一天的折腾,累得够呛,他重重地将身体摔在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