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花园的皇帝步履沉重的踏入了正殿,一日第二次坐上了龙座,这个人人称羡的宝座,但对于自己来说,如果可以,他宁愿多享受一些快乐的时光,而不是将时间耗在应付朝臣之上。
他扫视着眼前的正殿,午朝之后的正殿空荡荡的,除了自己、一旁侍立的小太监,以及执意觐见的燕国公。
午后的暖风在此时也不请自来,伴随着微风的轻拂,微微撩动皇帝的龙袍以及已经有了灰白的发。
龙椅旁的铜鹤香炉中升起的檀香细烟,那檀香特有的香味飘忽进皇帝的鼻尖,顺着鼻尖进入大脑,如同催眠一般,有些麻痹皇帝的神经和内心,让他有种昏聩欲睡的感觉。
但是皇帝没有相信这种感觉,他知道迷离的睡意只是不易捕捉的蝴蝶,只要一躺下它便会翩翩离去,然而,眼睛不断传来的干涩之感和持续的耳鸣提示着他急需休憩。
导致不眠的原因或许有很多,但皇帝清楚的知道,最大的问题来源于这里,他屁股底下金灿灿的龙椅。
因为整个南汉之下,除了自己,没有别人有这个资格坐于其上。
虽然光彩,但其中的压力与危机只有真正坐在上面的人,才能切身体会道那种感觉的。
对自己来说,一切清晰的就像刚刚发生那样,仿佛前一晚刚刚失去了曾经挚爱的皇长子,当自己还没从人性的悲痛中苏醒过来,而后一晚就遭到了几近灭国之叛乱。
当亲情与亡命亡国之愁苦相碰撞之时,那么,请允许自己暂时做一个普通的老人吧。
皇帝很想将这句话说出口,但却无人能够有资格听见,同时,再也无人能够替他有所排解了……
软弱是这世间里最简单的一个词汇,举国之下,任何人都可以因为软弱而放弃眼下的一切事物。
这样精神上的苦难折磨,让自己不知多少次萌发出这样一了百了的冲动念头。
可是普天之下,所有人都可以,可唯独自己……
不可以!
看着神态端庄,安然坐在椅子上和自己对视的燕国公,用沉默的面庞质问自己时,皇帝迅速从忧愁善感当中苏醒过来。
龙椅下的重臣安坐之姿大概称得上重臣,但此次得胜归来的便急着入宫觐见吗,恐怕不只是报告胜果那么简单,齐昌王既是自己的儿子也是他的外孙。
燕国公是个相当难对付的人,皇帝很早便知晓这一点,废太子妃的父亲,权倾朝野的外戚,到底是城府颇深的人,他在见到皇上坐定之后,短暂的一呼一吸,便将情绪调整了回来。
“臣,陈元庆叩见皇上!”
尚未来得及换下戎装,老将军摘下凤角头盔的瞬间,满头的银发滑落在健实的肩甲上,脸上的表情肃穆的如同秋风中的刀刃,肃杀而又凌厉。
他身旁真实的刀刃也依旧寸不离身,别在腰间,一手紧紧地握着剑柄,仿佛只要他愿意,那柄长剑瞬间就可以出鞘。
偌大的皇宫,文武百官之中,也只有寥寥几人被默许了这样的权力。
而燕国公就是其中之一,而皇帝却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爱卿此番远征辛苦了,击败百越安定西南疆域,乃是不朽功绩,朕心甚慰!”
皇帝宽手示意他起身。
“能为陛下及大汉效劳,乃是臣子的荣幸,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听闻南疆有难,众将士无不心急如焚,视敌人为仇寇,浴血杀敌,已报陛下隆恩,亦是在感念大汉的养育恩情。”
老将军慷慨激昂地说道。
他的话里行间,似乎都在说是自己的分内之事,只为报答皇恩,但同时也是表明着自己的功劳,仿佛在为什么东西做着铺垫。
可皇帝只觉得是冗长的废话,几次想摆手停住他的话,但终究是忍住了。
老将军何尝不知皇帝眼中暗含着不耐,于是很是关切地问道:
“臣见陛下好像龙体欠安,不知近日何事忧思过度,是否也请太医来看一下?”
“无事,承蒙爱卿关心了!”
虽然心体疲乏,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并且为了展现自己身体状况很好,故意上前将搀扶了起来。
“爱卿征战多年,我大汉能有今日,也正是因为有了像爱卿这样的柱国良臣,朕每感怀与此,都感激上苍待朕不薄,待大汉不薄啊!”
老臣的激昂壮志似乎也影响到了皇帝身上,周围的场景也似乎在这一瞬间像是舒展开来了一般,但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些,不过都是虚假地舒展短暂的激昂。
皇帝一番煽情之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话。
“西南边疆离兴王府至少三日,爱卿车马劳顿,又征战沙场在前,现在急着进宫,但所不知爱卿急着求见所奏何事,为何不能明日早朝再议?”
“臣请奏皇上,太子之位乃国之根本,请皇上速立为上!”
老将军深深地叩首。
皇帝不禁大惊,他此前有一百种设想,关于燕国公如何问罪其外孙齐昌王的事情,甚至是殿前的发难也毫不为过,燕国公有这样的能力,自南汉开国之日燕国府积淀的权威,足以撼动皇位,但现在,失去亲人的老军阀倒是向个无比恭顺的太监,操心起其外孙曾居之位当让给何人。
仿佛那场腥风血雨和他毫无关系,逝去的人和他从未相识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