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开阔了便回房间睡觉去了,一大早洛胥扬来敲门,我打开门,他收拾地整整齐齐,穿着白色的衣服,手中拿着扇子,甚是有礼问我,“今日蝶古镇花鼓节街上热闹非凡,姑娘要不要同我一起出去?”
我笑着点点头,让了他进来,一边梳洗一边问他,“不喊上苏谦和三公主吗?”
他坐在凳子上,摇着扇子,一双桃花眼笑得眯起来,“他们两还睡觉呢,就我们两个你开不开心。”
我拧毛巾的手顿了一下,想起昨夜想明白的心事,便笑道,“开心。”
大概是依着我平日的性子,他没想到我会说开心这两个字,眉眼弯弯,说,“花鼓节是个很有意思的节日,街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这蝶古镇的百姓生活都比较安逸,民风也极为开放,很多人家对女儿都没有要求,她们会穿着很花很漂亮的裙子在街上跳舞。”
我擦了脸,将头发简简单单用一蓝色的带子束在脑后。
“你以前来过?”
他看着我,桃花眼灿灿发光,“嗯,五年前吧,当时还小就光顾着看这街上的姑娘了,现在才发现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居然在后头。”
我脸微微一红,故意说,“秦飞燕确实有倾城之颜。”
他摇着扇子,摇摇头,“不,我说的是你。”
脸上越加烧了,我往门外走,他跟在身后,我强装镇定,“是不是你对每个女孩子都说过这样的话。”
身后并没有立即回答,顿了半刻后,“不,我还对一个女人说过。”
我心中有些失落,便加快脚步走出客栈,他走上来拉住我的手,“那个女人是我娘。”
“哦。”
我装作看周围的景色,一不小心便对上他的眼睛,他眼中一丝调侃之意分外明显。
我有些羞恼,想要甩开他的手,他不管不顾抓得很紧。
在我临发怒的前一刻,拉着我便跑,我跟他跑了一阵子,到一处小桥前停下来。
两人都气喘吁吁,他爬在桥上,问我,“你干嘛跟着我跑?”
我直接气恼了,转过身打算折回去,他在后面拉住我的袖子,“好了,好了,虞叶,我错了,你看……”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桥下潺潺流水,明明已经是秋天了,岸两边装饰着一派花红柳绿,红色的花蝴蝶一般开在一片碧绿之中,站在河岸两边的姑娘手中捧着篮子朝水里面撒花。
胥扬解释道,“传说这河里的花瓣能流到大地的尽头,这些姑娘为祈祷一个好姻缘,就要往这河里撒桃花,桃花撒的越多,姻缘就越好。”
我有些不解,“现在是九月份,哪里来的桃花呢?”
“春天的时候将落了的桃花收集起来,晒干了,可以酿酒也可以泡茶,洗浴,好处多着呢。”
“哦。”
他煞有介事地“嗯”了一声,我便又想笑。
笑完了摸着脸,觉得近日怎么越发爱笑了呢?他低低地瞧着我,不说话。
看了一会,他便拉着我的手,两人一起走在这古木小道上,路边的人并不见怪,反而有胡须花白的老头子笑眯眯地看着我两,随着中午将至,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从镇子头走到镇子尾,看着那些姑娘小伙子们在一起兴高采烈地练鼓。
真正的表演要到下午黄昏的时候才开始。
那不如吃了中饭,睡个午觉出来不是正好吗?大概看出我的困惑。
胥扬笑着说,“不早点出来,画之和苏谦肯定是要跟着一起来的。”
原来这样,那他也是想同我在一起的,这样一想,心中不禁有些高兴,其实我也并不喜欢跟许多人走在一起。
街上的小吃什么的从一大早就摆上了,都不用胥扬介绍什么好吃,热心的小贩向我们推销了这街上最有名的几个小吃。走了一路,吃了一路,听说不远处有个小村里面的姑娘长得很美,舞也跳得不错,胥扬想去看看。
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也很好奇那里善歌善舞的地方,两个人一把扇子,一包小吃痛痛快快,轻轻松松上路了。
最喜欢吃的还是在一个老人家的摊贩上买的糖人,拿在手中舍不得吃,中午的阳光有些强,都没察觉它化了,等发现的时候只剩一截短棍子。
我有些欲哭无泪地盯着那根棍子。
“你为什么不早点吃了它。”
“我舍不得吃啊。”这句话想都没想就从脑子里说出来,周围是一片红色花海,听说是这蝶古镇特有的花卉,算是镇花了,名字便叫做古罗,很好听的名字。
他停下来,盯着我,目光很是怜惜,我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我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让人怜惜的地方,很快沉下脸,装作无所谓道,“没关系啊,反正等会还是要回来的,我可以重新再买一个。”
他没说话,低下头,我眼看着他的唇轻轻落在我的唇上,古罗的味道很香,闭上眼睛亘古多年,流连不去。
不同于那个雨夜,他的吻轻轻的,温温的,让人想起刚入春的阳光。
原来一个人放肆了,可以这样快乐。
那村庄的姑娘我们也并没有看,两个人躺在花海上,分外开心。
此刻的我,幸福地像这灿烂的古罗,难怪采衣要执着了****这二字,只可惜她所爱非人。
以前的我从未想到这一日,也从未想过会爱一个人。
我很想问他爱我吗?可又觉得这就是爱了,不必再问。
午睡便在这古罗花海中睡了。
胥扬眯着眼睛轻喃,“以地为床,以天为被。虞叶,我们这算是同床共枕了,你以后一定要嫁给我。”
我微微转头,看阳光毫不客气跳跃在他脸上的每个毛孔,生气又调皮,我吐出四个字,“风餐露宿。”
胥扬睁开眼睛愣了半晌,转过身子看着我扑哧一笑,“你真是不解风情。”
脸又凑过来。
我能睁着眼睛数着他眼睫毛,数到五十觉得气有些喘不过来,推开他,“够了,我都数到五十了。”
他睁大眼睛,表示不懂,我伸手在他上眼睑拔了一根眼睫毛,轻轻吹开,他眼睛眨了又眨才明白,“那我数数你的。”
脸又凑过来。
乐此不疲,直到觉得累了,拉着手复又平躺在花海上,看天空中的云彩。
我觉得此刻的我也快要飘上去变成那云彩了。
天边的太阳缓缓西沉,金光关在云彩背后,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走回了蝶古镇,一路上姑娘小伙们结伴而行,穿着彩色的衣服,腰侧的小鼓边走边敲,一路欢声笑语,笑得我以为这人间从没什么悲忧。
小镇上路两边的小伙子们同姑娘的鼓点相应和,甩着腰,眼中带着妩媚,美丽不可方物,胥扬也站在队伍中,学着那姑娘的样子跳着,好不快活。我站在圈外笑着看着。
他好似逍遥的神仙一样,转身时飞起的白衣像踩在他脚下的白云。
姑娘们很快就乐呵呵地将他围在中间同他示范舞蹈的正确动作,还有个姑娘大胆地解下自己身上的小鼓,挂在他的脖子上,鼓点不是很难,很快他就掌握了节奏能同其他人跳在一起了。
他走在哪里都是让人瞩目的焦点,他只是含笑看着我,姑娘的胆子越来越大,围着他跳舞的有的甚至将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很快就有女的唇就要凑上去了,他仿似丝毫不在意。
我恨恨地骂了一声,狗改不了****。
转身就走时,他才将身上的小鼓摘下来,追上我,嬉皮笑脸道,“生气了?”
我没说话,只顾自己走,他赶上来拉住我的手,扇子轻佻地挑起我的下巴,“生气了就说嘛!”
“我没有。”我将脸撇到一边去。
“还说没有,脸黑得都快跟包公一样了。”他轻笑,毫不生气。
“本来是想让你和我一起跳来着,看了你半天,你不来,白白让那些姑娘占了我的便宜。”
说着拉拉衣领,好像方才自己是被迫的一样。
我忍不住笑,轻骂他,“明明就是色胚。”
他在我脸上轻啄了一口,我没躲得及。
天色暗些了,人群越流越少,有些许的小风,吹得路边小贩的烛火轻轻摇晃,小贩慌忙用手稳住它。
我们随着人流往客栈的方向走,无意看到一摆簪子的小摊,正收拾了准备回家,看见我冲摊上的东西看,那年轻的小贩带着些大舌头,“好看的簪子,姑娘要不要买一个。”
我一眼看中的是中间那个古罗的簪子,稀松普通,只是整个色是那种暗淡的像枯木一般的,似是时光印记,古老美丽。
胥扬摇摇头,“这个色太暗了,不适合你。”
我笑笑,“就看看而已。”
小贩说,“这可是上好的梧桐木做成的簪子,就是染色没染好,姑娘可以看看别的。”
我摇了摇头,“算了吧。”
小贩脸上浮现出失望的表情,胥扬上前问他,“那还有没有没用完的梧桐木。”
小贩从一旁包袱里抽出一块,“就剩这些了,这梧桐木可上百年了,不知为什么枯死了,就只好拿来做簪子了。你要是要都给你吧。”
胥扬要给钱,那小贩死活不肯收,说只是一块木头而已,他带着回家还嫌重呢!
千推万阻的,胥扬也无法,只好说了一声谢。
这蝶古镇的民风太淳朴。
我没问他要木头做什么,因为天色暗下来之后,我才发觉今天的自己太不像自己,这变化让人有些慌张。
回了客栈便匆匆进了自己的房间,听见三公主在房外哭哭啼啼,自然少不了胥阳和苏谦一番安慰。
大概等到那位三公主歇息下了,外面安静了,苏谦敲门问我今天吃饱了,要不要让伙计做些吃的。
我没有开门,只说自己吃饱了,也确实吃得很饱。
第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窗户边上放着一个雕好的簪子,将木头刮得干干静静,几朵古罗簇在枝头,我拿在手里细细摸着,摸到簪身有些不平,拿在手里仔细看了,才发现靠近古罗花的花瓣下藏着字,“虞叶”的旁边紧紧挨着,“洛胥扬”三个字。
我轻轻笑了,看这古罗雕刻地极为细腻,想是连夜赶制的。
瞧了好几遍,又在镜子前面挽了各种发饰,发觉这色未染,闻着有一股陈旧的木香味,似乎经年不衰,喜欢的不得了,在发髻上插了好几遍,因着自己很少挽那种复杂的发髻,是以怎么都不好看。
便揣进袖子里,留着看看就好。
一起吃饭的时候,胥扬几次三番往我头上看,三公主察觉也看了我头几眼,什么都没发现,有些不解地问,“胥扬哥哥,你看什么呢?”
胥扬眼神不自在地瞟了我一眼,低头夹菜,“没什么。”
苏谦在一旁并不说话,他总是低着头避着我的眼睛,是以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我也不怎么说话,一顿饭只有三公主和胥扬吃得聒噪。
据说,明日二皇子就要来到蝶古镇,也就是说我们明日只怕要返回华琅城了。
心中有些留恋这里的景物。
吃完饭便打算上楼,胥扬赶上来拉住我,“我送你的东西呢?”
我故意装作不知道,“什么东西?”
他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像个小孩子一样,“就是我放在你窗户的木簪子。”
“我没见。”说完我就继续上楼了。
回过头悄悄看了他一眼,他还在原地很纳闷地摸着脑袋,我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听见了,跑上来同我并排走着,“你收着了,对不对?”
我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戴呢?”
我顿了一下,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会戴,便推开自己的房门,打算关门的时候却被伸进来的一只脚给卡住了。
胥扬站在门口,桃花眼笑眯眯,“那虞叶,我给你戴好不好?”
打算摇头,可不知怎么地就点了头,让了他进来,他拉了我坐在铜镜前的椅子上。
拿过旁边的木梳将头发上的带子解开,我看见镜中披头散发的女子眼中微波荡漾,脸微微有些红。
他低了头认真地梳着,不时叮嘱两句,“我以前还没给女孩子梳过头发呢,要是拔疼了你,告诉我。”
一会又说,“你这头发发质不错,又光滑又柔顺,一梳就能梳到尾……”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不知怎么地就突然想起这句话,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后面的人未觉察到我的心思,我自己有些尴尬,试着将这脸上的红晕压下去。
故意装作不耐烦的样子问他梳好了没?
“你别动,别动……就好了。”
他按着我的肩。
“你到底会不会梳?”
他面有些尴尬,头发在手中绕了几绕,很是困惑地两只手比来比去,想是不知道怎么挽,口中还念念道,“我看我娘就是这样弄的,挺简单的啊!”
“将簪子给我。”
我看他在后面专心摆弄头发,匆匆将袖中的簪子抽出来,递到他手里,他接过也不知道怎么摆弄。
他专心的模样同他轻佻的样子千差万别,大概他办公时的样子也和现在差不多,专注一件事,不会分心,我坐在前面胡思乱想,他低下头时,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在耳后,我肯定耳根子都红透了。
低下头不再看他,半晌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才安静些了,我一抬头就看见镜中一个疯婆子,头发四面八方地竖起来,他拿着簪子很为难的样子,似乎不知道往哪里插。
我气得说不出话,恰好三公主进来,“胥扬哥哥,你们在干什么?”
洛胥扬一回头,她正好看见这个头发被整得乱糟糟的我,指着我的头发开始笑,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胥扬低下头才瞅瞅整体,忍了半天也忍不住大笑,唯独我黑着脸。
我看他们什么时候能笑够。
三公主笑得直接停不下来,胥扬看我真生气了,才将三公主拎出去。
我黑着脸,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头发跟马蜂窝一样,直接在头上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结,梳了半天也梳不开,胥扬进来将我手按住,“别动,我来拆。”
我冷冷道,“不用。”
他有些不好意思,盯着镜中的我,“等我学好了,以后再给你挽头发,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
他便小心翼翼地将我手放下来,手轻轻柔柔地将头发乱结拆,我被他们那阵笑震得心肺有些疼,缓缓摸了心口,想是有些缓不过来,一声一声的心跳缓慢而平静。
时光如同静水,不流不动,我听见他轻声说,“如果能永远这样……”
如果能永远这样,假如这一刻永在,那便是永远。
可谁都知道下一刻就不是永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