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重重叹口气:“说来话长。”
“你且说。”
“男人被抓走的那天,全村都乱了神……”绘红忍不住插嘴:“所有男丁都被抓走了?这不可能!地若是没有人种,来年的赋税也交不上,朝廷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青无奈道:“大野乡原本就不富裕,农田也少,不少男丁为了生计逃避赋税,远走他乡做了流民。大野乡男丁不足,老的少的都抓去充人数,只剩一村孤寡。男人入伍,粮食都得自带,将家里的余粮带走了七成,若是不带粮食就得饿着肚子打仗,命就算是交代了。本来我们大野乡条件就不好,男人走了粮食也少,才过半个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一些人贩子看着时机来收孩童,大人都吃不上饭,何况孩子。大半家庭就这样把孩子卖了,好歹做奴做婢能有饭吃,保得了命。阿恒家幼弟和她爹应征入伍,两个妹妹被人贩子带走,死去的那个是她娘亲。”
梅婉和绘红听了唏嘘不已,梅婉望向阿青,眼底是坚毅之色:“有没有办法找到阿恒的妹妹,我要赎她们回来。”
阿青若有所思瞥了她一眼:“每隔几天人贩子都会来一趟,若是你想赎回阿恒的妹妹并不难,不过价格就……”
“那不是问题,阿青,我要安葬阿恒和她娘亲,希望你能帮助我。”
阿青义不容辞道:“阿恒是大野乡的人,我帮助她是应该的。我去把人叫来,好好安葬明婶。”
有了阿青带来的人手,葬礼很顺利,这次葬礼不过一卷草席,一个墓穴,连墓碑都没有,简简单单,梅婉洒下一杯水在光秃秃的坟头,许下承诺:“阿恒你先将就一下,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修缮好你的墓地,不会委屈你的。”
阿青道:“那些不过是虚礼,你们能把阿恒送回来也算有心了。”
绘红燃起香火:“并不是虚礼,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众人在坟前驻足了一会,深鞠躬,表示对死者的尊重,才要走,一个妇人气喘吁吁跑来,急切大喊:“不好了,那群懒骨头又来偷粮食了!”
阿青等一干妇人气急败坏,骂骂咧咧随着报信的妇人走了。
绘红道:“不去帮忙吗?”梅婉望着她们的背影,勾唇一笑:“越乱对我们越有利。”
绘红朝她看了一眼:“你要留下。”陈述句,没有疑惑。
梅婉顿了一下,半响她道:“绘红,我将我所有的想法都告诉你。”绘红和她一起经历过种种风雨,早已是她最信任的人。以前她默默朝着自己的目标走,是她自己的事,现在她要和绘红一起走下去,她一定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绘红。
听完梅婉的话,绘红惊讶地定在那里,半天才缓过神:“天哪,你竟然有这么多事情瞒着我。”
梅婉撇撇嘴:“不是瞒着你,是没有告诉你而已。”
绘红不可思议道:“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是看透了男人的本性,才会凡事亲力亲为,不靠男人活出自己,却没想到你竟然是为了女子的尊严地位。还有你和齐大少的事情,天哪,我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乱七八糟的。”
梅婉道:“我想你给我一点意见,是不是要留下来。”
“你不是已经决定留下来吗,刚开始我是有点讶异,不过,现在我明白你的选择。”
梅婉面露忧色:“无论是大喜乡的乡妇还是候宝珍,我当初帮助他们,到最后却被她们反咬一口。我这般努力帮助他们,却得不到该有的尊重,我怕这次也是一样。”
绘红感慨道:“当初知道你单枪匹马去官衙为那些并不相熟的女子讨公道,觉得你是一个勇敢而无畏的人,当时我很佩服你。这条路本就艰辛,这不是生意,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获得多少。你付出的多,甚至可能连收获都没有,但是坚持到最后,所得到的一定非常丰富。我问你一句,你为女子争取权益是为了什么,是要她们感激你,为你豁出一条命?况且并不是所有妇人都不幸,大多是安于现状,你的举动或许会触犯她们的利益,让她们本来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你的起点太高,太好高骛远了。”
梅婉听了绘红的话若有所思,绘红继续道,“你一心想为女子赢取尊重这是最终的目的,其实最重要的是要那些依靠男子的女子知道她们自己的价值。这样,她们做到了男子做到的事,有了底气才能为自己争取好的待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争,是所有的女子的战争,你一个人孤身奋斗,她们却不理解你,你最后就算争取到了权益又怎么样呢,她们根本不需要。你走错路太久,反而看不透彻。”
梅婉如醍醐灌顶,赞道:“没错,是这个道理,还好有你在,不然我一辈子都得待在泥泞地里面。”
绘红笑道:“这些都是你教我的。”梅婉面露不解,绘红回忆道,“当年你说过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梅婉想了半天没想到她什么时候曾经说过这句话:“我说过吗?”
“总之,就是这样。好了,好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想想怎样说服阿青她们让我们留下吧。”
梅婉展开一抹自信的笑容:“我自有办法。”梅婉告别阿恒,赶着车去了村长家,拴好马车以后,梅婉正要进门,来弟却拉不动,绘红问道:“来弟,你怎么了?”
来弟警惕着周围动静,义正言辞道:“我要守住马儿!”
梅婉和绘红扑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都快岔气了,梅婉摸着她的头说:“没关系的,马儿遇到危险会叫,有坏人来,它一叫我们就知道……”说到这里,梅婉一想,“还是把车里的东西都搬下来,马可能偷不去,咱的东西可就不一定了。”
绘红刮了刮来弟的鼻子,称赞道:“还好来弟提醒我们。”
来弟小脸扬得高高的,一脸得意。
梅婉她们的东西在梅郡被毁了个干干净净,只有临行前窦大夫相赠的几床被褥和一袋食物,两人一人拿一点也很轻松。她们拿着东西进门,打断了妇人们的谈话,一个长得粗壮的妇人斥道:“没看到我们在商量事情吗,你们进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