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润之不自在地说:“我,我想逃离。”
绘红坐在地上望着杜鹃,眼神波澜不惊,语气依旧平淡道:“即使我们知道五食散不是好东西,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去触碰,只是想暂时逃离人生的苦楚。生活太苦,我们一辈子只能在五食散找到虚化而短暂的快乐,吃的那天我就预感了今天的局面,只是早晚而已。”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一生也就此定型了,没了快乐。”齐润之幽幽道。
“是寂寞可怕还是毒品可怕,当年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好的想过,有时候寂寞会把人拉入深渊,但是”她突然激愤起来,站起来朗声道,“即使堕入深渊也并不可怕,只要有希望,只要没有伤害别人,没有做无法挽回的事,还是可以回头,清清白白回头,了不起身上多条疤,跨过去这个坎就是新的人生,跨不过去就只能十八年后一条好汉安慰自己。”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她僵直站在那里,目光涣散,那些话是她对着当初爬上山顶的自己说的,那时候她不该软弱,就像现在这个房子里面的两个人,她曾经抛弃了自己的人生,而她面前的两个人正在抛弃自己的人生。
“你,和你,你们都还有未来,虽然我或许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曾经放弃过人生,放弃过生命,我现在很后悔,我就这么没了是不是很不值得。我没做过错事,没伤害过其他人,我就落到那样的下场,没能坚持下去,我还没幸福快乐过,就这么走了不是浪费了这鲜活的生命,白来世上走一遭了吗!你”她指着齐润之,“你更好,你没有遭到挫折,只是没有选择而已,但是你还可以有追求啊。多少人生活得比你艰难……”
梅婉想起未知的未来,苦楚的过去,抱着膝盖控制不住嚎啕大哭,她压抑了很久,她自从来到这里就没轻松过,先是在大蒲乡百般受委屈,今天来到梅郡也是惊吓不少,好不容易逃出来还遇到尸体,这还没完,这屋里的两个人一个劲传递负能量,梅婉一想想到自己以前种种,再也忍不住了,尽情的哭,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齐润之背对着里屋,听到她的哭声,有些无措道:“你,你怎么哭了?”他往屋里挪了一步,有些焦躁,想要知道梅婉为什么哭,又不敢往里屋望,一咬牙,他迅速抬头往屋内望了一眼,扫到梅婉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样子,他的眼神没再移开,定在了梅婉身上,即使她在哭,齐润之却从她身上看到了力量,哭得那么有力,让他在悲伤之余还感到一种振奋的力量。他的心狂乱的跳着,不受控制,一种莫名的情愫爬上他的心头。
绘红淡漠地看着她,讥讽笑到:“你说的未来,希望,仿佛唾手可得,那你怎么现在哭成这样?”
“我难过我就哭,怎么了,我憋着难受,眼泪又不是懦弱的表现,哭完了发泄完了,明天我又是一条好汉,照样雄心壮志。”梅婉抽抽噎噎的说完,也没了那股难受劲了,但是铆着的劲还没散完,说话一股子火药味,冲得很。
“你到底为什么哭?”齐润之柔声问道。
“关你什么事!”梅婉吼完猛地醒悟过来,态度立刻转变,小声道:“瞧着你们难受,心里不舒服。”
绘红冷笑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善良。”梅婉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讥笑,她虽然不高兴也无可反驳,她确实只是为自己才哭。哭过以后眼睛变得干涩,睡意重新席卷而来,梅婉极力忍住一个哈欠,抖擞精神,得快点把事情解决了。
梅婉走到外面和齐润之面对面站着,煞有其事道:“虽然不用报官,总要善后,你反正不方便出面,我帮你,这一百两可不能少,杜鹃早日入土为安,你也安心是吧。”
齐润之静默不语,凝视着梅婉红肿的双眼,不由自主伸手抚上去,梅婉跳开一步结巴道:“你……你干嘛?”
“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你想干嘛?”梅婉警惕看着他。
“比起我见过的悲伤柔弱的泪水,你哭得很有力,那种力量我从没见过。”
梅婉呆若木鸡:“你就纠结这个?”
齐润之认真地说:“我想知道是什么力量,我想要有这种力量,请告诉我。”
梅婉指了指里屋:“你连里面你认识的姑娘的尸体都不敢面对,你怎么拥有力量?”
齐润之深呼吸一口气,快步坚定地朝屋内走去,还没走两步他腿就哆嗦,站立不稳僵硬着转身,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他平复呼吸低语道:“今天不行,我实在无法面对她,她就在我面前咽气的,我不行。你明天处理完她的事来我府上,申时一刻我在后门等你,到时你再告诉我。”
“那一百两……”
“明天来拿,我先走了。”齐润之脚步凌乱慌张的走了。
“走吧走吧,好好休息。”有了一百两的保证梅婉抑郁的心情渐渐散去,希望重燃她的斗火,她心情很好。
齐润之回头看了她一眼,灯火昏暗看不清梅婉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明亮闪烁,流光溢彩,那不规则的跳动又一次在心间跳动,齐润之一惊加快脚步逃开了这里。
梅婉关上门回到屋内的时候,绘红已经将杜鹃搬到床上,在清理她的遗容。梅婉问道:“杜鹃有钱留下来吗?”
绘红警惕道:“你想拿走她的钱?”
“办理丧事不得花钱啊,买棺材墓地立墓碑找人手都得要钱。”
绘红瞪大眼睛看着她,满脸不相信:“你们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帮她殓葬?”
“所以我问她有没有积蓄啊,这是服务费。”自从知道杜鹃死于意外,梅婉心中便不怕了,比起父母当初血肉模糊的身体,杜鹃这个算是小儿科。鬼魂没有怨气是不会停留的,这是梅婉的认知,所以她一点不怕。
“我们这些烟花女子,无名无姓,没有可以依靠的家门,注定是孤魂野鬼,不会有人祭拜,立那些也没有用。”
“人都是独立的,死后有没有香火我觉得无所谓啊,现在墓地也不便宜呢,我早想好了,我要是走了,就烧成灰,撒海里,回归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