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生辰宴总算是结束了。
回到菡萏轩的时候,月正当空,周围的星星稀稀疏疏的,要不是风里面夹杂着一丝的凉意,叶赫定然是不会走得那么快。
夜间,叶赫把头蒙在被子里,只留了一点缝隙。以前的她并不喜欢这样睡觉,可后来习惯后,就无所谓喜不喜欢了。
意识到这点,她把头露了出来。刚一探出去,一阵冷意袭来,她赶紧又扯过被子,再次蒙住头。温暖的气息使得她感到舒服不已。
月光静悄悄一泻而入,房子里面亮了好多。外面也没有一点声音传进来,想来是夜已经深了。
翻了好几个身,就是睡不着。叶赫开始梳理缘由,自宴会结束回来到现在,她的心一直没有安静下来。惴惴不安的,让人心生了一些烦躁。
到底是什么事呢?
叶赫心想。是太后等人的反常行为,还是慧妃的节目?
是自己说的那件“精彩的事”,还是太后脸上的笑意?
总不至于是听了夏瑾煜的旨意吧?
想到这里,叶赫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是“文武之道”,还是“温水煮青蛙”,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谁敢说太后那些人不懂这些,又有谁敢肯定太后不会这么做?
欲擒故纵而已,那些初涉世的人可能不懂,但是身为太后的人会不懂、身经百战的人会不懂?倘若他们是真情实意,也就罢了,可万一不是呢?
假以时日,谁是那被煮熟的青蛙还是个未知数呢!虽然很多事情她没有经历过,可是自小就浸淫在娘亲的故事里,不懂的也该懂了。
她会告诉夏瑾煜和慧妃栗妃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兴起,只是见惯了太后那极富深意的笑容,实在是不习惯、不明白她现在的行为,有太多的未知数了。
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叶赫望着一地的银光,不知何时,悄然入睡。
日上三竿之时,叶赫才睁开了眼,又赖在床上好久,这才坐起身,叫了早已候在外面人进来。
“公主,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绮芹递过毛巾,对着叶赫低声说道。她见叶赫抬起头,接着又说道:“昨天,太后娘娘自缢身亡!”
“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
叶赫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过毛巾揩着脸,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昨天宴会结束后,陛下和慧妃娘娘先后去了太后娘娘的寝殿,后又一起出来了。他们走后没多久,太后娘娘就自杀了。外面现在正在准备给娘娘办理后事呢!”
叶赫把毛巾递了回去,半晌不说话,随后又问道:“那……外间是怎么传的?”
“公主!奴婢听闻,昨天宴会上慧妃娘娘的节目,暗里指的就是太后娘娘。传言也是太后娘娘畏罪自杀,无颜面再面对陛下和夏国的臣民。”
叶赫听闻绮芹的一席话,心里的那种别扭,再次回升。
“绮芹,你今年多大了?”
“公主!奴婢今年十五了。”
绮芹原本是欢愉的说着,可是对上叶赫那暗沉的眸子后,怯怯的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哦!原来是十五啊,我还以为你顶多十三四岁。呵呵……”
叶赫调笑般的说着,绮芹这才抬起头浅浅一笑。
“公主,奴婢告退!”
绮芹出去后,屋子里就是剩下叶赫一人了。她拍着自己的头,心里骂着自己:
你怎么回事?心眼怎么这么多,而且像是越来越多了。真是讨厌!难道你真的认为世上没有可信之人?啊!疯了算了!你……
叶赫不停的咒骂着自己,直到绮芹端来了些吃的,她才停下。她见绮芹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心下懊悔不已。于是撇开什么尊卑之别,挂上笑脸,凑了过去。
“哇!好香啊!小芹这都是你做的,好厉害啊!以后啊你肯定是个好媳妇儿!呵呵……”
叶赫肯定慧妃的看法,小芹确实是比绮芹叫着容易,而且应该会很亲切吧!
“公主!奴婢叩谢吉言!”
绮芹很不合时宜的跪在了地上,这让叶赫摸不着头脑,心里更是酸涩不已。
“你下去吧!”
叶赫咧嘴吐着气,额前未经收拾的刘海儿便飘了起来。她看着那些香气扑鼻的食物,没了兴趣。
坐回到梳妆奁前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嘲讽着自己。
“你看看你,真是没救了!这么对自己干嘛?人家又不领情,还把自己弄得那么低下……哎呀!疯了算了……”
叶赫复又回到床上轻巧的钻回了被窝里,只是被窝并不怎么暖和,反而激的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后娘娘的入殡仪式,叶赫如愿以偿的没去参加,因为她病了。
至少御医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她不停的打喷嚏,为了不影响皇室声誉,夏瑾煜就没让她参加,只是下令不许出菡萏轩。
此刻,叶赫正裹着被子,在床上打盹儿。绮芹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公主,李小将军求见!”
“阿嚏!他见我做什么?算了算了,我这副样子,还是算了吧!”
叶赫挥着手,示意绮芹回拒李恬然。
半晌,不见绮芹进来。好久才听到了脚步声,只是步伐比较零乱,像是有三五个人一般。
不多时,只见几个宫女搬来一个屏风,放到了叶赫的榻前,随后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他靠近屏风后跪地,朗声说道:“公主殿下!微臣李恬然,听闻公主凤体不适,特来查探……”
一听来人是跟自己有了婚约的李恬然,叶赫连忙出声打断:“有劳李小将军了,本公主已经好多了,现在只希望可以安静养病!”
相隔于两人之间屏风,不是木制的,说白了只是简单的薄纱上面绣了些深色的花样。
虽不能完全看清对方,但人的衣饰面容、行为动作还是可以看得个大概。
此时,叶赫看到李恬然穿着平日里的官府,只是腰间缠了个白色的丝绸。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卿依端来茶放到了他的身前,缓缓退了出去。
“公主,微臣刚从太后入殡仪式回来。只是听闻公主凤体不适,就匆匆赶了过来,可一来,公主就要赶人,微臣真是很伤心呐!”
虽然李恬然嘴里说着伤心,可是叶赫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的伤心之意,反而还有些笑意。
而且他还端起了茶杯,闻了闻,又点了点头。
叶赫原本是坐着的,可现在,她扯过被子,直接躺下了。感觉到一丝困意,不理屏风那边的人,慢慢阖上了眼。
“公主,怎么说微臣也是将要与您共度一生的人,您就不愿跟微臣多说说话?”
李恬然也看到了叶赫的动作,抬起眉,看着屏风上的一只蝴蝶。
“你不都说了要共度一生了?那以后肯定机会多的是,以后再说吧!将军您的姑母刚去世,您就应该多多在家,不应该……不应该来找本公主的……”
实在是困极了,叶赫干脆闭着眼,敷衍着李恬然。
像是被叶赫说中了伤心处,李恬然半晌都没再开口。只是一直盯着那只振翅欲飞的大蝴蝶,纹丝未动。
“公主,后天微臣就要替家父返乡祭祖,只是这路途遥远,来去就得要半个多月,倘若再在那里有些耽搁,回来的时候,也就是下个月的现在了……”
叶赫装作已经入睡,不予置理。可是又听他说道:“公主,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实在不适宜女子。就拿我那姑母来说吧!她这一生,凄苦胜于常人,后宫也罢、朝堂也罢,本就不是她的梦想,只是被逼到了是非关头,很多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公主你现在涉之未深,倒不如早早退出为妙。倘若公主愿意……我也是愿意的!”
“倘若公主愿意,我也是愿意的!”
尽管李恬然说完这句就离开了,可是这句话却一直盘旋在叶赫耳边,把她那一丝丝睡意也绕了个干净。
世间的事只有愿不愿意,没有其他多余的理由。
当时叶赫听到她娘亲这句话时,心里是认同的。可是现在,不是“是不是”的问题,而是“该不该。”
她不知道李恬然这番话是真是假,也许只是为了去掉夏瑾煜的一个助力,也许还有更深的别的什么打算,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她没办法确定对于夏瑾煜来说自己的重要性,可至少“重要”还是必然的。
叶赫再次把头蒙到被子里,不久后,缓缓探出了头,长长的吸着气。
其实,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表面上像是什么都懂的样子,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无知、幼稚。
以为自己能把一切玩弄于鼓掌之间,只是那颗跳动的心告诉自己,她根本一点信心都没有。
如果有信心,她一直以来,还有必要把自己伪装在黑纱之下?
她开始厌恶这样的自己,把一切复杂化,而且是尽可能的复杂。直接使得自己再没有一个人可以信赖,可以说笑。
又想起了李恬然说的愿不愿意,叶赫按着胸口,问自己:“你……愿不愿意?”
可是心跳的频率告诉她,答案不只是愿意或是不愿意。只是片刻,脑海里就有了好多问题。
李恬然可靠吗?他值得托付一生吗?他……
问题的答案也跟在其后。
叶赫捶打着头部。
从何时起,从何时起自己变得这么复杂了?到底是什么把自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也许是那些自以为复杂的事,把自己变得复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