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转。”
“右转。”
“一直走。”
“前面那个井篦子露出钢筋,小心扎了轮胎。”
“慢点慢点,这里容易跑出小孩儿。”
“看见这条胡同尽头的那个双11红色大促广告牌了吗?后面就是我家。”
余可在逼仄的胡同里开车,还真是有点手忙脚乱。
除了许东东的提醒外,不时地会没有预测地拐出一辆收废纸板的三轮,再时不时地一条流浪狗,骑着二八车子磨剪子戗菜刀的,卖切糕卖臭豆腐的。
车速不快,也要百分百集中注意力,手脚眼心并用,才不会碰到人狗车子以及电线杆子。
偶有村邻出来,站在自家门口看到许东东坐在红跑副驾衣锦还乡一般,非常奇怪经济条件极其一般的许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开过几百米的村巷,余可鼻尖已经渗出细汗。
她已经穿的够少了,因为紧张浑身发热。
“停。”
许东东指着前方六七米的一个老旧门口,“到了,我先去打开大门,咱们把车开里面去。”
余可左右前后望了望,狭窄的胡同里还真是没地儿停车。
吱呀吱呀,许东东推开两扇锈迹斑驳的铁皮门,站在门前举起双手不停地做着前进的指挥手势。
余可慢慢地把车开过来,到了门前,倒腾了三把,车头还是没能顺利地扎进门口。
平时要么不开车,专职司机伺候着,要么开车,也是在宽阔的主干道上开,停车也是停在高级写字楼vip宽大停车位上,去高级会所或者回到住宅小区,都会有机灵帅气的保安接过方向盘把车停好后把车钥匙送过来从富家女手里得到一份小费。
几条胡同,难为国内销量第一汽车品牌总裁的千金了。
中间,许东东有试探性地要接过红跑他来开,他担心余可手一抖蹭坏红跑,更担心撞到人,他不想让余可这么紧张。
可是余可非常女英雄主义,果断说:“不用,你就瞧好吧。”还安慰许东东,“你坐好了就成,别急刹车时,你飞出去,咯咯。”
许东东在想,“这是这位千金大小姐不相信我许东东的车技,可你这车技真不敢恭维,好吧,你开你开,反正你家的钱可以再垒一条万里长城了,剐了蹭了花钱修车,你根本也不在乎,全当是给汽车修理厂做创收了,让你训练一下窄路开车也好,提高一下车技。”
进门口,三把过后,余可终于露怯,她真的是进不了大门,摁下电子手刹,抹了一把额头香汗,下车指着红跑跟许东东说,“你到底行不行啊?”
许东东一辆懵懂,“这句话该我问你呀,怎么好像我是个新手似的。”想归想,能真和女王这么说话呀,许东东很谦虚地回道,“我……我呀,我试试吧。”
哪知余可把许东东的话当真了,跑进大铁门站到院子里,“来来,我给你指挥,看我手势,知道我的手往左摆你的车轮就往左打吧,我摆得快你要打得快,我摆得缓你要慢打,我要是喊回正,你要快点回正,要是忙不过来你就先把车停下来回正再慢慢往前动,我一喊停,你就……哎,我……啊啊……啊……”
余可学着当年驾校教练的口吻在哪里很认真地比划时,红跑已经被许东东一把掰进院子,而且只用一只左手控制方向盘,车前脸离着余可的膝盖还有一步之遥,车稳稳停住。
“你还真会开车呀!”余可比划在空中的两只手忽然僵住,盯着风挡后面的那张才俊脸审视了一眼,“我没见你动过车,还以为……”
“以为我只会开自行车,是吧!”许东东头有点大。
汽车已经烂大街成了城市的负担,随便一个没有驾照限制的年满18周岁的人。谁个不会开?哼!
“你个臭小子,要是吓到姑娘,你妈给你没完,都多大了还这么调皮。”加盖的二楼西头,明楼道上,传来了郭彩霞的声音,她手里拿着一块刚洗过的尿布,刚好从二楼西屋里走出来,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满头银丝却梳得非常齐整的奶奶。
最初,许东东奶奶瘫痪了,那时家里买尿不湿给奶奶用,后来,东跑西颠花钱治病让家里经济条件不再允许,只好找一些旧的棉球衣或者旧棉被罩,裁剪成合适尺寸循环使用,这样每年省下一些钱。
许东东心里一动,“奶奶好久没上轮椅了,今天这是……?老妈一个人把奶奶掫上轮椅估计废了老大的劲,幸好老妈体格还算壮实。”随后望着楼上栏杆处风烛余年的奶奶接着想到,“难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好事连连,奶奶一高兴,精神头也跟着抖擞。”
求医问药治病十年,家里本来不富裕,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负了小股的债,就这样,也没治好奶奶的病,甚至连病因都无法确诊。奶奶得的这种病很罕见,名医说要想站起来,只能靠奇迹。
一人得病,拖垮全家,许东东家就是这句话最真实的写照。
“妈,我掌握着分寸呢,你儿子这车技你还不了解吗?”许东东不愿意他妈郭彩霞在外人面前,尤其在余可面前一口一个“臭小子”叫他。
人家都多大了!
参加工作一年!还是人民教师呐!
从过了成人礼那天,许东东就发现自己变了,周边的同学也在变,大家变得比过去矜持,比过去脸皮子薄啦,起码在人前是这样的。
“阿姨好,我没事的,开始我还低估了东东的开车技术,看来他别我强些。”,余可一只手摇着,朝楼上的郭彩霞问好,看到东东奶奶,接着摇手,“奶奶好。”另一素手轻轻抚摸小心脏,快速地挖了许东东一眼。
确实被许东东开着红跑瞬间到了她跟前,把她给吓了一小跳。
“姑娘好,好姑娘,姑娘真好。”郭彩霞都不知道怎么夸余可了,想把一切溢美之词用上,最后还是“三好”为止。
奶奶没做声,眯着眼慈祥地笑着,煎熬了十年病痛的老人,看一切都是淡淡的,也只有见到她的大孙子时她才笑,见到大孙子突然领回一个漂漂亮亮释放着光芒的大姑娘,她笑得比平时开一些。
“快,东子,快带姑娘到一楼客厅去,给姑娘倒水,暖壶里有热的,大壶里有凉白开,我晾上这几块布,我去买吃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大清早太阳一出来喜鹊就站到房脊上叫,我就知道要来贵客。”郭彩霞望着站在院子里的余可,乐得合不拢嘴,她是灵羽诗村有名的大喇叭,能说,嗓大,也是出了名的孝顺媳妇,连续三年被评为灵羽寺社区“孝顺好儿媳”,“你兰婶打过来电话,说你们已经签了合同奔家里来了,我这正伺候奶奶腾不开手,要不就赶在你们来到之前出去买些好吃的东西回来,东子给姑娘倒上水,上来看着奶奶,我赶紧去买菜去,让姑娘今天尝尝我做的饭,哈哈,今天是个好日子,尽是好事喜事,哈哈哈,真好。”
“阿姨,不用客气的,我和东东是好朋友,太客气了就见外了。”余可笑着说,声音清脆悦耳,她这一笑,让古旧的老宅院蓬荜生辉,把多年沉淤在这里的悲愁扫掉了一大半,转而对许东东道,“咱们上楼上去问候下奶奶,看看能帮着做些啥呗。”
许东东连忙摆手,“不不,不用,上面没啥咱们能做的。”
他考虑的是奶奶那里虽然每天都有人伺候打扫洗涮,可是怎么弄也是有些味道的,让余可这样干净的女孩儿去那里,许东东一百个不好意思,本来许东东就不想让余可来家里的,更甭说上二楼奶奶那里了。
“是走这个楼梯吧?”
噔噔噔。
余可抬起大长腿,已经灵敏地蹬上几级台阶,两只修长嫩臂拃巴着,小手划拍子“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
许东东站在红跑旁边,一劲儿喊,“慢点,慢点,姑奶奶。”
因为着急,不假思索,许东东喊声余可“姑奶奶”,把站在二楼望着他俩的老妈郭彩霞可是乐坏了,“儿子跟这位比画上明星还美的姑娘关系发展到了不一般的地步哈”。
郭彩霞是过来人,东东爹许贵生当年在村里跟她青梅竹马,她爬墙头摘杏子打枣子,许贵生就是“姑奶奶你可小心点”这句话,听得郭彩霞心里酥痒,夜夜盼着早日嫁给许贵生。
东东的真奶奶坐在那里,也是笑得银丝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通向二楼的台阶常年被脚踩上踩下,有那么两阶比较光滑,许东东真怕余可这个“愣头青”滑了摔倒,哪怕余可损失半根毫毛,许东东都怕得要死。
要是伤到余可,这可是在他们余家院子里,别说被汽车巨头余可的爸爸余建军怪罪下来,就是于良心感受,许东东也受不起呀,还不得自责而死。
余可的身体是什么做的?
金银算啥,铂金镶玉算啥,琼浆玉液算啥,余可是神女下凡脱胎人间!
想啥来啥,余可还差两级台阶就要蹬到二楼,一个趔趄就摔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