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日一早,齐宸收拾妥当便到后院去等着。
车夫已经套好了马车,齐?和齐寜都已经等在车前。
姐妹三人有意无心地说着闲话等齐寰。
虽然已经过了年节,但天还是冷得紧,风顺着衣领子钻进来,只站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发凉,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等了好一会儿齐寰才姗姗来迟。
她披着一件淡黄的披风,梳着飞仙髻,神情倨傲的像一只孔雀。
齐?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从孙大的事之后,她和齐寰就明里暗里地对上了。
齐宸只当没看见,齐寜也不做声,两人见了礼后也跟着上了马车。
四人一时无话,一直到了近郊的某家田庄。
门口悬着一块匾,龙飞凤舞地写着“沈”字。
她们来时,有好几辆马车已经到了。
齐?跟前来相迎的管事报了身份。
管事恭恭敬敬地见了礼,喊了一个小厮来带她们去小姐们赏花的暖房。
一进暖房的门就有一股热气迎面而来,暖得像四月的风似的,让人顿时觉得身上的衣裳都是累赘。
姐妹几个在各自丫鬟的服侍下脱下来披风。
齐宸这才看到齐寰内里是一身樱粉色的裙子。
巧得很,齐?竟也是一身樱色的衣裙,只是齐寰袖子上绣得是芙蓉,齐?袖子上绣得是海棠。
里屋里有人道:“是齐家小姐们来了。”
又有人问:“哪个齐家?”
有一人笑吟吟解释道:“还能是哪个齐家?自然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齐大人。”
一直和她们一个步调的齐寰突然加快了步子,先一步进了暖阁。
“我们来晚了。”
她笑得分外灿烂,好像会旧友而不是见新人。
暖阁中的已经坐下的几位小姐闻言都站起身来,其中一个穿月白色衣裙,看着年级稍长一些的女孩迎上来,笑着与她们打招呼。
看姿态语气,应当就是给她们下帖的沈小姐。
齐寰便热络的与她打招呼,称呼她“沈家小姐”。
沈家小姐一愣,回过神来也笑着同她打招呼,打探着她的名姓。
第一次见面,两下还不熟悉,为免得尴尬自然是先弄明白了是谁才开口,这一点上齐寰的确冒失,而沈家小姐就做得很稳妥。
一旁的齐?看着齐寰表现,忽而笑着道:“大姐怕是叫错了,您得称呼一声‘沈家二小姐’才是。”
沈家二小姐闻言微微一笑:“我上头还有一个嫡亲的姐姐,去年已经出阁了,唤我‘沈小姐’也无碍。”
齐寰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脸一下子就红了。
明明想表现得亲近一些,没想到却闹出了笑话。
齐?险些笑出声来。
她没有理会尴尬的齐寰,兀自向沈家二小姐介绍起自家的几个姊妹。
落落大方沉稳持重的样子,愈发把齐寰这个长姐给衬得看不见了。
介绍到齐宸的时候,齐?明显感觉沈二小姐的眼光不一样了。
嫡庶有别从来都是道大坎,不管在府里齐宸有多么不起眼,但有嫡女这层身份加持,到了外面她们也只能给她做陪衬。
齐?陡然有些理解齐寰方才的冒失。
但与人交往,身份样貌是第一,却不是最重要的,帝王家的皇位也不见得都是嫡子继承,关键还是要看有没有本事,通不通人情世故。
思及此,她愈发放得轻松,对沈二小姐道:“三妹是大太太的女儿,我们姐妹四人虽不是一母所出,但父亲厚爱,从小便一视同仁,吃穿教养均无差异,姐妹间感情也是不分你我的。”
她一番话直截了当地把所有人的身份都揭开了。
素来庶出的女儿都比嫡出的要矮上一头,在外是不愿明着提起这些事的。
齐?如此一来,不仅省得旁人猜忌她们的身份,反而显得磊落大方。
毕竟出身由不得人,但能不自怨自艾着实难得。
沈二小姐陡然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
她亲自引着介绍起在座的几位小姐来。
翰林院、大理寺、吏部……父辈的官职各不相同。
这位沈二小姐还真是广交,看来也是个好客的人。
拗口的官名让人发晕,齐宸听得仔细,一一同人对应,暗暗记在了心里。
齐?已经和几位小姐聊起来了。
齐寰现在已经缓过来了,但失了先机难免有些被动,正在想办法插话。
齐?偏不给她机会。
两个人暗暗较着劲。
只有齐寜在认认真真地赏花。
她们落座的暖阁本应是花房,因着花开了才布置上桌椅,供来客喝茶赏花。
满室的牡丹和杜鹃,再加上暖炉的热度,真有点阳春三月的意思。
齐宸盯着一株梅花瞧了半晌。
绿色的梅花很少见,从前在太后宫里赏过,听说难养得很,花房想着办法养了好几年才开了几朵花。
这里的绿梅养得却不比太后那株差,花色也饱满,想必不是同一种吧?
她瞧着花,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瞧着她。
顺着望过去,一个穿淡绿色衣裙的女孩正对着她出神。
两人目光遇到一起,女孩被发觉,有些慌乱地别过眼。
一直与齐?和齐寰聊着天的沈二小姐也注意到了。
她笑着替那女孩解围:“她年纪小,规矩浅,失礼了。”
齐宸记得那个女孩是翰林院学士唐大人的女儿,唐大人跟沈二小姐家里好像还有些亲戚关系。
京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回去得让大宝再去打听打听弄明白才是。
她对沈二小姐说“不打紧”。
沈二小姐抿唇笑道:“也不能怪我这表妹总盯着你看,方才你进来的时候,我们第一眼都被你额间的朱砂痣惊住了,不曾想天下竟然还有此等妙事。”
但凡第一眼见到她的人,都会夸一下她额间的朱砂痣。
齐宸已经习以为常,笑着道了句“是母亲生得好。”就不再说话了。
沈二小姐只当她是年纪小怕生,便笑吟吟地同其他人又说起话来。
坐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便有人起身告辞了。
齐寰她们也不敢多留,也跟着一并告辞。
等众人到了门口,齐寰的丫鬟素菱正捧着一个檀木盒子从门外面进来。
齐寰将盒子接过来,笑盈盈地同众人说这是初来乍到备的薄礼。
盒子里是一盒苏绣的帕子,绣工精巧,皆是上品。
天寒地冻的,商铺都进不到苏州的货,这时能得来这么一盒还真是不容易。
齐?没想到齐寰还有这么一手。
眼下东西带来了岂有不收的道理?几位小姐虽不至于收了齐寰的东西就记了她的好处,但若是再有这样的场合,恐怕是不好意思落下她了。
礼多人不怪,虽然俗气,却好用得紧。
齐?暗中咬牙:果然是孙姨娘,生着病都能耍得一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