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常微笑点点头:“段将军不必客气,本王打扰了。”然后就转头跟他的一个侍卫说:“千重,去军资库把能用的帐篷清点一下带走。”明王的语气就像吩咐自家小嬛端杯茶那样轻松,根本就没把段石毅当回事。
段石毅急忙阻止:“且慢,王爷你这是何意?动用军用物资是要有圣旨的啊!”
段石毅真是懵了,明王根本就不按理出牌啊,他千算万算都是明王如何低三下四的求他,可没想过人家根本就不屑于求他,如今要阻挡明王的行动只能用强了。
“本王就是奉旨前来,西芒灾情严重,百姓流离失所,要用这些军帐安置百姓。”明王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襟,好脾气的跟他解释。
“可有圣旨?”段石毅从太子那里得知明王手里可没有圣旨,才有恃无恐。
“圣旨?本王一向都是奉口谕办事。”明王此时已经有侍卫搬了椅子来,大马金刀的坐在营门口。
“??????”
段石毅脊背流汗,这个王爷有点难缠。明王轻轻巧巧三两句话竟然让他冒了冷汗,他戎马半生面对几十万敌兵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王爷,没有圣旨不能随意调用军资。西芒地处大齐西境,西边穹隆虎视眈眈,随时进犯边境,大军随时开拔,这些军帐不能动用。”段石毅急了。
“哼!”明王冷哼一声:“段将军身为西境三军主将,应当知己知彼,怎会不知穹隆如今太皇太后病逝,全国大丧。穹隆皇帝自小不受先皇喜欢,幸得太后慈爱加以培养,才能登上皇位。太皇太后病逝穹隆皇帝哀痛不已,感念其深恩,斋戒三月,亲自昭告天下,三年不起刀兵。西境如今何患之有?”
他不是好色昏庸,不问世事的废物吗?竟然连这些都知道,说起来头头是道竟让自己哑口无言。段石毅知道穹隆最近国内大丧,却没有明王知道的这般清楚,只是此时已经骑上虎背,不能输了气势,心里又存了侥幸,只好硬着头皮强辩:“虽则如此,但王爷如要调用军队物资必须有当今圣上旨意,否则末将不敢从命。”
“你确定不借?”季常也不急,只是不痛不痒的问了一句。
“请王爷恕罪。”段石毅硬着头皮说。
“休得啰嗦,不借就是不借!”段石毅还在尽力周旋,旁边顶着大大脑袋的手下副将程勇忍不住跳出来吼了一嗓子。
“很好。”明王看他一眼点头微微微一笑,他的微笑如秋天的阳光一样明艳,如秋日蔚蓝的天空一样高远,如山间深潭的水一样清澈的让人汗颜,而段石毅却觉得毛骨悚然。
“好吧,本王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本王再来。”季常竟然没有坚持,而是轻声慢语的扔下一句话,慢吞吞的起身潇洒走人了。
“??????”
什么情况?就这样走了吗?段石毅傻眼了,明王大张旗鼓的来,好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岂知说了几句话,转身就走了,说什么三天后再来,难道不是被自己的气势吓到,才扔下这么一句话以进为退的面子话。
“怎么就走了?这王爷空有一副好皮囊,果然是一无用处的窝囊废。”有人嘲讽道。
“哈哈哈,刚才老子差点把刀拔出来了,再多啰嗦一句,看老子不劈了他。谁知竟娘们一样灰溜溜的走了,真他妈的没用!”
“哎哟,大头哥,你是怜香惜玉吧?”
“大头哥,人家是被你的大脑袋吓着了,你看人家王爷长得比村上卖豆腐的姑娘还好看许多,被你吼了一嗓子,估计晚上要做噩梦了。”
大家围着程勇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奉承他。
“大头哥刚才真是威风啊,话说猛张飞长坂坡一声吼吓走曹孟德,大头哥一声吼吓退当朝明王爷。明王下次来还得你上啊!”
“都他妈的孬种,滚滚滚。”程勇推开众人大踏步走了,他忽然想到明王临走时的微微一笑。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也没怕过,那样温柔的微笑却让他心生胆寒。他从来只凭意气做事,快意人生不计后果。察言观色,揣摩人心,那是冯青会做的事。但是他此刻只想找冯青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青正走过来,来到段石毅身边,他当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这个明王不简单啊,将军还是三思的好!”
“那便怎样?他还不是无功而返。”段石毅不想承认自己的错判,尤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否则在明王被自己成功阻挡之后还要自己灭自己的威风,那样更会增加冯青在众将士中的威信。他是傻了才会听冯青的劝。
冯青见段石毅不听,便不再多言,转身回了自己的住所。
“兄弟们,干得不错,走我们继续喝酒。”段石毅大手一挥,领着众人继续喝酒去了。
冯青郁郁回到住所,军医徐师友正在研究药方,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问道:“小将军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老先生有所不知,今天明王来借军帐安置西芒灾民,将军又拒绝了。”徐军医跟冯青同乡,两个人在军营认识,相交投契竟然结为忘年交,冯青喜欢他这里情境便搬过来起居在一处。冯青有事也多不瞒他,喜欢听听他的意见。徐师道五十多,医术精湛阅历丰富是个敦厚的长者。他时常给他些不错的建议,冯青受益匪浅,因此更加敬重他。
“他要作死不必管他。”徐军医不齿段石毅为人,毫不在意的说。
“可是在下有一事颇为费解,虽然段将军有时行为乖张些,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此次军帐之事,按往常纵然他想不明白,在下跟他讲清利弊,他纵然当时为了面子不答应,日后也会想办法把事办了。只是不知这次为何如此坚持。”冯青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要有了想法就难测了。”徐军医递给他纸笔让他帮忙抄录药材。这些天西芒灾情扩散,随之而来的是各种疫情,他虽是军医,闲暇时也会去乡间走走收集些疑难杂症进行研究,顺便为附近百姓治治病,他在这附近还是颇负盛名,这几天正忙着研制一种治腹泻的药方。
“先生所言为何?”冯青一边帮他抄录,一边跟他闲聊。
“段石毅此番必是受人指使。能驱使他跟当朝王爷对抗除了太子就是康王,无非就是为了争夺皇权那些事。段石毅只不过是一颗受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肯定不是康王,康王行事光明磊落,怎会做这种小人行径。”冯青停笔坚定的说。
“不是康王那就是太子。”徐师友自古自的分拣草药,将几颗草药捡出来闻了闻又扔了回去。
“段将军一向自傲,竟然为了攀附权贵甘心堕为他人爪牙?”冯青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毕竟他们朝夕相处了好几年,他实在不想段石毅走偏了路。
“甘心为人驱使,无非就是威逼利诱。段石毅早年父母双亡,亲人具流亡无踪。只如今妻女随行在侧,自然不是威逼,那就只能是利诱,许以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安能不令他动心?”
“今日明王来,被段石毅拒绝后也没发作,只说三日后再来让段将军仔细考虑明白。”
“这叫投石问路,看段石毅是否识时务,他若一意孤行,三日后他就是那只杀鸡儆猴的鸡。”徐师友毫不客气的给段石毅下了评语。
冯青不做声了,据他了解到的明王的确能干出这样的事。
“你也劝过他了,算是尽了朋友之意,他既不听有什么后果都是咎由自取。”徐师友见冯青还是很忧愁的样子,以为他在为段石毅难过,忍不住安慰他。
“我是在想太子阴毒,明王狠辣,谁上位都不是天下苍生的福祉。”冯青长叹一声说。
“呵呵,小将军这是为自己空有大志不得施展而忧愁!怎么,你心中的明主是康王?”
“康王用兵如神,治军森严,体恤下属,重情重义。那时候我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兵,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但是能在他帐下听令就是我的骄傲。”冯青不止一次跟徐师友提起康王,每每提起都是一脸崇拜之相。
“你说的这些是为将之能,却不是为君之道,项羽为何败给刘邦,太重情义只能为将不能为君。”徐师友不以为然。
“那你说这三个人谁更适合为君?”
“我不知道,我一个也不认识。不过现在明王在这里,你有时间可以好好了解一下他的为人。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在段石毅这样嫉贤妒能的小人手下,别想有出头之日。”
“康王可不是这样的人!”冯青立刻不高兴了,谁要说康王不好他都会急。
“我是说你眼光差,你该好好选选。”
“段石毅是小人,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不走?”冯青一直很奇怪徐师友这样的医术高手怎么会蜗居在西芒的军营里,如果在京城早就是誉满天下的名医了。
“唉!”徐师友长长叹了口气表情凝重而忧伤:“我从来没对人说过我的家事。”
冯青知道触及了他的伤心事连忙十分抱歉的说:“先生不愿说就不要说了。”
“事隔这么多年,我也释然了,跟你说说也无妨。”
“那年我云游在外,家乡征兵,把我的独生儿子抓去了,等我回来得知此事,便追了去。在儿子服役的军营当了军医,想着能够照顾好儿子,我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儿子在一次战役中战死,我不敢告诉家中老妻实情,也就不敢回家面对她。”徐师友慢慢抬起眼向远处望去:“他就埋在那里,五年了,我舍不得离开他,他是个那么聪明勇敢的好孩子,活着的话跟你同年。”他虽然说已经释然了,可是他的眼中闪现的苍凉悲伤,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年。
“先生???????”冯青的心也跟着痛了,一把握住他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