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切准备就绪。
凤真寻说,她可以带上自己的贴身宫女一起走,她想这次一定是真的,真的可以走了。
午夜时分,霁初屏退所有宫人,带着贴身宫女玲珑,站在自己寝宫的后院。
好紧张,她紧张得发抖,一阵夜风吹来,她感觉玲珑的身子也抖成了筛糠。
她知道,这次出逃和往次截然不同,如果被抓回来,碍于她心宿的身份,蓝宇尊也许不会杀她,但玲珑肯定活不了。凤真寻也会被她连累,他与蓝宇家几万年的交情可能会因为她付之一炬。
她紧张,不是为自己,而是不想连累他人!
凤真寻如约而至——确切地说,是他的法阵如约而至。
纷飞的樱花瓣犹如隆冬的飞雪,无风飘扬,漫天都是,这般壮观之景,让玲珑禁不住叹息——“哇~”
接着,隐约有一扇门自她们脚下凭空出现,那是樱园的大门。半年间,霁初进出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就是不知这扇原本在御花园西侧的门是如何在她的宫院打开的。
不管了,霁初拽着玲珑跨步迈了进去。
这条路,也是樱园里那片樱林的石子路,在她们脚下无限延伸,不知通向何方。
两个女孩气喘吁吁地奔跑,虽没有任何人追赶,但她们却像是逃离地狱一般急促慌张,亦如风雨欲来的焦急。
不知跑了多久,漫天的花瓣依旧飘不完般地在头顶纷纷扬扬。
终于,她们看到了一丝光芒。
在路的尽头,并非平日里那张等着霁初的石桌和茶点,而是另一扇宫门。
豁出去了!
霁初拽着玲珑做了最后的冲刺。
“哗~”地一声,推开门——
门外朝阳冉冉升起,把宫外的美妙光景蒙上一层橙黄。
半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宫外的景色,熟悉又陌生。
合婚那天,就是从这扇门进来,如今,她又从这扇门出去了。
霁初咬了咬牙,对身侧的小宫女道了声“走!”
但玲珑却怯懦地拉了拉她的手,对她使了个眼色。
她顺着玲珑的视线回头,心彻底凉透了。
她看到了蓝宇尊,他站在宫墙之上。
那个男人迎风伫立在宫门之上的身影,飞扬的白发和素白的衣袍让他在阳光下炫人眼目。他俊美,却透着冷漠,他的眼中仿佛有无限的未尽之言,却被他愤怒的神情悉数掩盖。
他问:“做我的女人就这么让你厌恶吗?”
霁初怆然而笑:“你的女人?还是一个工具?蓝宇尊,我告诉你,我是一个人,我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
蓝宇尊的面上满是讥诮:“权利?离开我,你连活都没有办法活下去!”
她也笑了,对他说:“那我们就打个赌,如果我离开你,可以活一年,你就不要再纠缠我!”
“这种无聊的赌我不会跟你打,因为……”男人俊美的紫瞳精芒一闪,一抹残忍的笑容爬上嘴角,“我是不会让你逃掉的!”
霁初瞬间觉得脖子像被什么卡住了,喘不过气来,浑身的每一个关节都无法动弹。这种感觉,直到现在想起,还会令她窒息。
霁初的身体被他施术而无法动弹,他冰冷的话语令她绝望。
他说:“我就算是一辈子囚禁你,也不会让你离开半步!”
她想反抗,想咆哮,想告诉他他无权这样做,可她太弱小了,除了让他掐着脖子,什么都做不了。
太阳东升,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罩在霁初身上,恍若铺天盖地的阴云,埋葬了一切明媚的希望。男人俯视着她,朝阳的巨辉掩在他的身后,橙色的光芒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犹如神祇。
霁初闭上双眼,觉得这一刻,她的生命应该算是终结了,如果逃不了,就算他不杀她,她也不想再继续苟活下去。
然而,这种将死的感觉只存在了一瞬,她突然觉得气息通畅了许多,再一睁眼,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背影站在她的身前。
他挥了挥衣袖,漫天的樱花瓣落英缤纷,如雪一般飘洒。
“真寻……”霁初喃喃地念着这个男人的名字。
凤真寻挡在霁初身前,仰头对站在城门上怒不可遏的男人说道:“够了,尊!”
“你想打架吗凤真寻?如果今天你插手,我们几世的友情就这么算了!你若与我为敌,就好好想一想能不能敌得过我的‘夜鬼’!”
凤真寻衣袖又一挥,狂风大作,樱花瓣更加肆虐地纷飞,把城门上男人的白发吹得向后怒摆。而他的声音却温润柔和:“我不会和你打架的,并不是因为你九尾狐妖王的身份,而是因为,我相信你也希望看到霁初幸福。”
男人用冰彻心底的眼神凝视着霁初,霁初见他深锁的眉宇仿佛藏着许多令她不理解的秘密,摸不着深浅,探不出究竟。
凤真寻又道:“她虽是心宿,是大天神许给你的缘分,但她不是你的财产。莫要告诉我,你是为了保住你御狐帝的地位,才想将她禁锢在你身边,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倘若如此,你的天阙宫恐怕要比圣战时期还要热闹了!”
蓝宇尊依旧一言不发,他的眼神似有些涣散。他在想什么不知道,只感觉他的愤怒渐渐变成了忧伤。
“霁初如果真的不喜欢你,那请你放她走。她真正爱的人才配做御狐帝,所以她有权去选择别的妖鬼或是人类,有权甄选更适合的御狐帝。”
凤真寻的这句话仿佛刺痛了他,他皱了皱眉,目光又移到霁初身上,然后,冷冷地笑了。
霁初到现在也无法忘记那个笑容,它包藏着无数复杂的情愫,有讥笑有嘲讽,有愤然有伤感,甚至还仿佛有一丝怜悯。
终于,他开口了,语调冰冷,穿透人心:“那你就走吧!让这世间的妖鬼以你为目标,永世追逐你。是真心诚意,还是虚与委蛇,望你擦亮双眼。但愿,你能找到和你心意的男人,把御狐令从我手中拿去。从此,你与我蓝宇尊再无瓜葛,上穷碧落下黄泉,你独自欢喜吧!”
这是祝福,还是诅咒?霁初没有听明白。只是见到他话音一落,人就顷刻便不见了。独留那半升的朝阳染满宫墙,把春日的清晨映衬得无比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