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如果没有借力点的话,其实人体本身的力气并不算大。习武之人有句老话说力从地起,脚下生根,也同样阐述了这个道理。所以那些功力精纯的老师傅们,走路大部分都是蹭着鞋子底子、像是在泥地里淌着走一般。如果在大街上看见一个老头子,走路的姿势非常像是鸭子拐,他本人又没罹患风湿病或是腰腿疼痛的话,可千万不要上去招惹人家。
纵然这种行进姿势不太雅观,看起来就像是一位田间懒汉或是老流氓一般,与武学宗师的形象颇有些格格不入;但他们这群人,却极受鞋帽店掌柜的欢迎。
凌云剑派的看家本事,乃是一套飞流三仙剑,何为飞流?如果单纯从字面上的意思拆解,可以理解为施剑之人,经常会跃上半空之中向对手出剑!如果从剑法的本质来审视一番的话,那么这门剑法,就是以违背武学的基本原则、来换取造型与气场上的美观优势。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过凌云剑派这番画蛇添足的改动,但凡遇上真的会家子,肯定会被人家轻而易举的抓住破绽;可同时也增强了对于女性武术家独特的杀伤力;诚然前提是施剑之人的模样长相,也必须足够俊俏才行。
这位化装成小二哥模样的少侠,乃是凌云剑派北峰首座弟子,脸蛋与五官也称得上白皙俊俏,身手与招法也是功架十足,出手时机捕捉的更是极其精准;如果沈归是一位初出茅庐的花痴女侠,说不准还真的会拜倒在这位英俊少侠的剑锋之下……
宽大厚实的柳木桌面、纷飞的果点茶水,的确挡住了沈归的视线、也封死了他起身追击的最快路线;不过沈归毕竟是伍乘风教出来的徒弟,对天下各家门派的武学优劣,早已烂熟于心,只是尚未全部实践罢了;更何况凌云剑派的武学,向来以潇洒飘逸著称,几乎已经成为随处可见的大路货了。
凳脚划过地面的青石砖,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音;单就这一点点的信息量,已经足够令沈归通过听声辩位、来了解对方究竟盘算着怎样的伎俩。接下来,面对着直奔自己面门而来的方桌、沈归不慌不忙、继续坐在椅子上观察位置;待自觉时机已到的刹那,两条猿臂舒展开来、铁钳一般的大手已经死死扣住了桌面上沿;与此同时,他下盘提臀收腿、借着双臂上攀之力使出了一个旱地拔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高高跃起!待他身形自然下落之时、双脚脚尖则恰好点在了连翻三个跟头的桌沿之上!
接下来只见沈归双脚用力蹬踏桌沿、借这一丝微小的力道迅速前跃而去;待那位小二哥的跟头翻至八成、身体也即将落在柜台后方之际;沈归也恰好稳稳站在了地面上!此时此刻,沈归的视线与小二哥的腰腹齐平、双方之间的距离,大概仅有两个桌面那么远……
接下来,沈归伸手一撩衣袍的左侧下摆、衣角抽动空气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他的双脚带着诡妙的节奏,前连踏四步;身形同时向左微侧,抬起右腿屈膝至胸口处,整个人缩成了小小一团……
下一个瞬间,一记朴实无华的垫步侧踹,准确无比的命中目标!
公平的说,沈归的这一记垫步侧踹,也有故意耍帅的嫌疑。不但向前追击的距离过长、蓄力的动作过大,就连他提前预测的最终落点、都没有留下半点的容错率来;若是对上真正的武道高手,只需在他垫步追击之时、迈步行至他的身侧,这一脚是无论如何都要落空的!
这么简单的闪避手段,对于这位小二哥来说,显然是不适用的。因为即便他想出了破解之法,也定然要结结实实的吃下这记势大力沉的侧踹;因为,他当时那个潇洒漂亮的后空翻,还没有完全翻完……
小二哥只觉自己的小腹部位、仿佛被一匹受了惊的奔马迎面撞上!这是他第一次相信人死之后、会有灵魂转世一说。因为他在挨上沈归这一脚之后、恍然感觉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被对方一脚从肉身当中踹了出去!
小二哥凌空向后飞去,七窍同时喷出一蓬鲜血,在半空中带出了一道并不算长的血雾……
栏柜的后方乃是木制连墙酒架,而酒架后方,则是与隔壁钱庄共用的两道墙壁。天下各家钱庄银号,为了防盗功能,自然提前做好了最奢侈的墙体加固;如今这小二哥被一脚踹在了墙壁之上,除了意料之中的酒架坍塌之声之外、还夹杂着些许骨骼碎裂的声音……
这位凌云剑派的五峰首座弟子,用自己肉体与脊椎、跟隔壁钱庄的加固墙,来上了一次赌上性命与尊严的较量。较量的结果也只有两个:要么他高位截瘫、要么他命丧黄泉。
万幸,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位小二哥当场就断了气,没有给师门带来任何麻烦。
好整以暇地齐雁走上前去,看着被死死嵌在碎砖之中的小二哥,发出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慨:
“啧啧啧,太惨了……哥啊,你总说要一脚踢死我,可以前我从来都没当回事……不过打今天开始,我信了!”
“少废话,一会收拾完了这几位看客,琢磨琢磨能不能给他抠出来……”
一条人命,对于那些早已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绿林匪道来说,自然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凌云剑派在江湖上、向来以名门正派自居!门下弟子个顶个都是俊男美女,哪可能经常见到如此血腥残暴的场面?
武林人士之间的试手切磋,只要没有关乎于性命尊严的死过节,鲜有专要人命的黑手出现。毕竟彼此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江湖中人,点到为止、也免伤和气;江湖路远、来日方长,谁还求不到谁了呢?
然而沈归今日就只出了花里胡哨的一脚而已。这一脚的速度并不算快,从起势到发力,甚至到如何命中那位小二哥的小腹,所有人都看了一个清清楚楚;但正是因为杀人的过程如此清晰,也令众人更加感到沈归的恐怖之处。
他身体的每一个摇晃、步伐与身体之间奇妙的律动、甚至包括蓄力的过程、出招的节奏,全部都给人带来一种和谐自然的观感体验;无视那位嵌入青石墙面的死鬼少侠,那么沈归这一系列动作,简直比那些犹如猫蛇般柔软的妙龄舞姬,还要更加美妙几分。
沈归没有看到自己的动作,自然也不会理解他们心中的震撼。不过,他现在的武学修为,已然合上了伍乘风当年一句话:
只要是看起来漂亮、舒服的招式,那就算是练对了路子!
沈归一记侧踹轻松毙敌之后,迈步走到了那位掌柜身边,粗暴的撕扯着对方的发髻,一把按在了桌面上;随后他抬起右脚踩在对方的面前,“蹭”的一声拽出了惊雷短剑、左手一压,那漆黑的剑身便贴着对方的鼻尖、轻松穿透了这张柳木桌面:
“听好了,敢说废话立刻毙了你!除了你们凌云剑派和鬼手门之外,还有哪家不开眼的东西,与谛听搅合在一起了?“
“我我我我我……“
“阿嚏“!
“噗”的一声,沈归忽然打了一个喷嚏,连带着按住这位假掌柜后脑的右手,也顺着全身肌肉一起收缩了一下,他的拇指就这样抠入了对方的太阳穴中……
沈归到底是真的打算出手杀人?还是单纯的意外事件?没人敢问,也没人知道;可那位最初被齐雁称呼为“史兄弟”的年轻剑客,此时却突然哭出了声来、一条半新的裤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湿了一大片……
齐雁捂着鼻子向前,挥手解开了缚住其中一人嘴上的天蚕丝鱼线:
“史兄弟晕血啊?这点胆子,还怎么闯荡江湖啊?”
被解开鱼丝线的这位男子咽了口吐沫,看了一眼正在盯着自己右手发愣的沈归,仔细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这才言简意赅的对齐雁说道:
“他不晕血!他只是结巴!”
一时之间齐雁没能绕过这道弯来,不解的看向沈归;只见沈归也是满面愧疚,一直对桌子上那位死不瞑目的掌柜,小声嘟囔着悼词:
“真不是故意的,最近两天海风有点硬,可能是方才淋了点雨,着凉了了……”
双手合十,虔诚的悼念完这位冤死鬼后,沈归就着对方那身丝绸衣服擦了擦手,随手指着刚才回话言简意赅的男子,征求起了齐雁的意见:
“我看他说话还挺利落,要不然咱先审他得了?”
这位男子本想拔腿一跑,可他抬头看见那位已经挂墙上的小二哥之后,立刻打消了这个鲁莽的念头。
“受秦王殿下的西北联军之托,如今江湖上除了竹海剑池以外,凡是叫得响名号的黑白两道,全都奔着你来了。”
沈归听完之后皱了皱眉问道:
“秦王?他老人家是什么时候从坟里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