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对于攻城一方来说,也同样具有非比寻常的特殊意义。无论任何兵法韬略,攻城还是攻心,甚至包括日常训练与后勤保障等一切手段在内,最终的目通通都是为了翻越或摧毁城墙而服务的;一旦城门或城墙洞开、所有的进攻方士卒,立刻会变得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军中士气将会瞬间提升到顶峰,哪怕是那些不堪重任的三流辅兵,届时也会立刻变成不畏生死的虎狼之师!
因为在华禹大陆上,战场上的杀敌数量,往往可以代表着家中的田产地亩、老婆孩子的吃喝穿戴,自己的社会地位,以及这世间存在的一切一切……
所以如果郭云松选择了固守城寨、等待援兵的防御态势,那么当寨墙被这几匹马、几根铁钩摧毁之后,双方士气就立刻会产生巨大差异……
即便是鼎盛时期的郭云松,一旦军中将士陷入了溃败之势,也同样会落下个束手无策,兵败人亡的结局!
此时,既然郭云松已经观察到敌军的具体情况,对方也同样能看见郭云松那刺眼醒目的银发与胡须。眼前这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原本是进攻方的两江联盟,竟反而有些自乱阵脚!
这些个闽江水贼,说起打架斗殴来个个都是好手;而海战与野战之类的聚众械斗,也都是久练久熟的老行家。可就算他们人数再多,背后势力再大,毕竟也不是南康朝廷的正规军,更谈不上积累了什么攻城战役的宝贵经验!
这些海贼为了观察海鲨帮的防御状态,竟然就在敌人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内,做起了战前准备!不过好在己方人数众多,已经提前形成了三面合围的战略部署;而唯一开放的东滩涂缺口,又是波涛汹涌、风大浪急的海面;而海鲨帮的大小船只,又早已被己方水鬼提前凿沉;所以眼前是围三阙一的态势,但实际上,就等于是完成四面合围了。
他们这如此嚣张的战前准备,就仿佛是两家邻居打架之前,先招来一群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坐在对方家门口一起磨刀那般;主要的目的就是灭一灭对方的嚣张气焰、顺道吓唬吓唬家里人罢了;但凡海鲨帮的喽啰们产生畏惧心理、或是不愿意与郭太白共赴黄泉、抱着侥幸心理固守待援的话,那么在气势上立刻就会矮下去一头。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放在民间私斗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民间有句俗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正式开战之前,哪方的气势低人一头,那么这场战役就已经提前输了一半!
闽江水贼当中也不乏明白人!无论这个郭老头到底抽的是什么邪风,放着好好的城寨不守,竟然主动带人出击;可眼前己方阵脚渐乱、如此发展下去的话,那么巨大的人数优势也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对于闽江水贼来说,战死沙场并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事;毕竟凡是战死沙场的英雄,家中的妻儿老小历来都由族人帮忙照应,没什么后顾之忧。可眼下的两江联盟如果再次一败涂地的话,那么日后不但东沙岛的地盘不保;就连申城的大小码头,也再没有他们容身之处了!
如果连族里都没了银子,自家的孤儿寡母、又哪来的活路可走呢?
所以他们清楚的知道:今天这场己方优势明显的偷袭战,虽然是双方真正开战的第一场战斗,但实际上却是决定性的一阵,也是双方最后的一阵。如果连这场优势巨大的头阵都落败的话,一旦让海鲨帮缓过这口气来,便再没了两江联盟翻身的机会。这申城的码头也好,东沙岛也罢,可都是几代先祖苦心经营、浴血奋战才攒下来的家业,又怎能毁在他们这代人的手里?若此役落败,不但愧对列祖列宗、更对不起后辈儿孙!
长久在海上讨生活的人,大半都不喜欢穿鞋,磨出了一双满布老茧的铁脚板。一位皮肤黝黑,身形枯瘦的赤脚水贼,原本正在低头拴着铁钩;当他听到前方人群慌乱声音传来之后,便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此人赤脚走到阵前,看见了那位非常扎眼的郭老头之后,二话不说便抄起地上的一根铁扒,一个纵身飞跃、犹如林间老猿一般灵敏、骑在了正在悠闲啃草的驽马背上。
由于南方地势大多蜿蜒曲折,可以纵马驰骋的平原地带十分稀少,所以民间惯用的大牲口,多数也都是耐性力量上佳,性格也相对温顺的驴子与骡子。由于并不熟悉骑术,所以这位闽江水贼上马的动作虽然干净利落、然而坐在马背上之后,仍然还是调整了一段时间,才勉强止住了胯下这匹躁动不安的坐骑……
待他坐稳之后,立刻高举手中铁扒,朝着身后乱哄哄的人群叫嚷起来:
“有没有东瓯林家宗祠的兄弟?咱族里可有不少人,都是死在这条老狗手里的!他们可都在下面眼睁睁看着咱们呢!现在仇人来了,咱绝不能放过这个复仇的机会!都把手里的家伙握稳当些,跟着我一起给族里的兄弟们报仇去啦!”
喊完之后,这个马术低劣的瘦小男子,也根本没看身后有多少人响应,只是咬紧了牙关、盯准了已经擎刀在手的郭云松。战役高昂的他一马当先,用铁扒的木杆一抽马屁股,竟被胯下这匹离弦飞奔而去的驽马打乱了重心,上半身猛的向后仰去!要不是他左手提前拽紧了缰绳,还未等马儿撒开了蹄子,便已然被甩落马下了!
尽管此人出征的姿态有些可笑,但经他这么一嚷之下,还真有三四十号汉子,攥着形态各异的武器,坚定的追随着那位同族兄弟,踏上了复仇的战场!
经东瓯林家的人这么一挑头,其他陷入慌乱的闽江水贼,也开始回过了神来:是啊,海鲨帮撑死了也就一百来号人,自己这边原本就不比他们人少,再加上刚到的援军,少说也有八百以上了!人数差异如此巨大,即便对方主动出城应战的确出人意料,可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况且这郭老头就只有一颗脑袋,一会真打起来鸡飞狗跳的,那两江联盟发出的高额悬赏,最后能落在哪家人手里,可就是说不准的事了!但自己要是去晚的了,却肯定连一口汤都没得喝!
八个打一个这种富裕架,要是还不敢上前伸手的话;干脆就别当海盗、回家种地去得了!
郭云松离着老远,便看到有一位身形瘦小的闽江水贼,正晃晃悠悠的骑着一匹驽马,七扭八歪地向自己狂奔而来!开始的时候,老王爷还有些纳闷,以为这是什么刚刚开发出来的新式骑术,自己因为久疏战阵,所以才未曾识得;可直到看见他右脚竟然已经被甩出了马蹬之外,那一颗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像这种如同儿戏般的骑术,也敢郭云松面前显摆?且不说太白卫的老对手,就是天上地下马术第一的漠北铁骑;哪怕就是幽北三路的小娃娃们,也定然比这副“醉汉骑瞎马”的臭德行强百倍啊!看他在马上这左右摇摆的姿势,即便一会自己有心饶他一命,可迟早也得被他胯下的这匹坐骑抖下马背、并卡住那只踩实了马镫的左脚,生生在沙土地上拖拽致死!
望着这位不知道朝何处飞奔的闽江骑士,老王爷摇了摇头,左脚向右前方迈出一个反弓步,一抖扛在肩上的白虎大刀、右手握紧刀柄、左手扶按刀背;双臂前曲紧贴两肋、完全借着腰腹与背部的力道、身子带着刀刃、迅速向右下方压去……
这柄造型奇特的大刀,单从外观来看就知道是一种具有浓厚北方特色的重型兵刃:刀身足有半扇门板一般宽大;单单把它立在身前,便足以挡住大半边身子。南方刀法以快见长,所以南刀的规格也大多都是短刃;像是白虎大刀这类重兵器,又如何快的起来呢?
当年太白铁军鼎盛时期,曾有一支专打野战、夜战的白虎营;而白虎营中的将士们,用的便都是这种沉重宽厚的白虎大刀。
单从外观上看,谁都知道这种白虎大刀定然蕴含着强大的杀伤力;可也正是由于重量与规格的原因,所以这种大刀对于执刀人的身体素质,也同样要求严苛。即便是那种膀大腰圆的勇猛力士,只要不晓得用刀法门的话,挥上个十刀左右便是人体极限了;而且如果用双臂的力道用刀,要么就闪了腰、要么两条胳膊便立刻会酸的抬不起来。
按常理来说,战场兵刃当以省力为先;为何会存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笨家伙呢?即便那半扇门板似的刀身,能够给本体提供防御能力;但由于运刀法门也十分复杂,实在是件得不偿失的事啊!
有句话叫做存在即合理!一旦这把粗笨的大刀握在行家手里,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郭云松就是白虎大刀的行家里手,而那支曾经硬抗漠北铁骑的步军白虎营,每个兄弟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精锐;只不过随着太白军日渐壮大,郭云松的公务日渐繁忙,无暇亲自挑选整训精兵;所以那一支顶尖精锐的白虎营,便被他忍痛打散整编,成为了太白军各营中的骨干力量。
眼下,正是蒙尘已久的白虎大刀、再次展露锋芒的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