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杀着杀着,沈归自己也开始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在他的眼中,这些个流民不亚于一根根木桩泥像,连被称呼为不堪一击的资格都没有。自己往那边杀,那边的人便呼啦一声的作鸟兽散;打了一会再回头看看战果,这才发现死在自己剑下的流民,竟然还没有他们互相踩踏拥挤、所造成的伤亡更加巨大!
而身为幕后老板的罗寅,肯定比沈归更加焦急!
“你们这群光吃饭不干活的废物!还想不想要银子了!都给我扑上去啊!……”说到这里,罗寅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卷银票,使劲的朝着人群晃了几下:“你们不就是想要银子吗?这些东西老子有的是!谁能摸到他一下的,老子就赏他一张大票;让他见了红的,我给两张!就算是死在他剑下的人,家人也能得到一大笔的赔偿!银票,这里要多少有多少,暴富的机会也摆在你们面前,就看谁有那个本事了!”
听到了罗寅的许诺之后,所有的流民都暂时停下了自己手中的自制套马杆;他们瞪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注视着火光下的罗寅、与他手中那不断翻飞的银票,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啊!!!”
一个身体干瘦、满脸褶皱的老头子最先忍耐不住,给自己鼓劲一般的呐喊一声,便用力地甩开了手里的竹竿,用尽了全身力气、张牙舞爪的腾空跃起、直接向沈归的腰间扑抱而来……
沈归眼中的不忍与坚毅之色迅速交替、紧接着他上步侧身撂出一剑,当空就把这位被银票熏红了眼的老头子,当腰斩为两截……
这是何等果决狠辣的手段、这是何等锋利的春雨剑啊!这老头的上半截身子刚刚落地之时,竟然还可以伸出一双枯瘦的胳膊,朝着远处满面嘲弄之色、右手还正在摇晃着大叠银票的周寅奋力爬去,口中还在歇斯底里的像他哀求着:
“把银子给我家老婆子送去…她就在……”
还未等他留下具体的收货人消息,便被身后疯狂涌来的流民卷入了人流之中、一命呜呼了……
无论是金、银还是铜钱、乃至个个票号、商会开具的银票,虽然具体价值相对恒定,但放在不同的地方,能够产生的效果也完全不同。以南康王朝举例来说,由于这里正在享受着经济繁荣带来的巨大红利;所以同样数额的一笔银钱,放在南康王朝来消费,真可谓再实惠不过了!
如今罗寅手里攥着的那一大叠银票,每一张都是红彤彤、四方形的千两汇南大票;就这区区的一张薄纸,能够在南康王朝花出什么效果呢?大概可以在南康的三流城市,置办上一座充满江南风情的小民房,再买上一间临街档口或是小铺面。也就是说,原本是拖家带口、餐风饮露的流民,只要今日摸到他沈归一下,就瞬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有房有产的富裕百姓;若是再能给沈归割上一刀,还可以称为了富甲一方的小财主;谁要是撞上了大运、一个不小心剁了沈归的脑袋,那就彻底成为十里八乡拔尖冒头的大财主了!
如此强大诱惑力,已经足够壮起这些流民的胆气、拱起他们的腰杆、遮蔽他们的理智了!如今的沈归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通往成功人生的金色阶梯!
对于他们来说,反正吃树皮、吃观音土胀死,也是一条命;死在沈归剑下。也是一条命;可选择后者的话,好歹还有一张千两银票作为抚恤,为何不豁出去拼上一次,最差也能给自己的家人留下光明的未来啊!
面对着这些长牙舞爪、面红耳赤的流民,沈归并没有感到丝毫恐惧;当然,他也没有因为自己刚刚才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老者,感到丝毫的愧疚;他只是觉得此时此刻,感觉到从心底涌上的一股莫名的悲伤感……
对于金钱的无尽欲望、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豁上一条命去为了家人搏命的觉悟,或许都可以令人暂时忘却恐惧和疲惫;但是,无论怎样的情绪,都绝对无法令人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位功法精纯的武林高手!
面对这些重新焕发了力量的灾民,沈归也只是再次加快了舞剑的速度而已……虽然站在齐雁的角度来看,战局的走势,因为罗寅再次提高的赏格额度,重新变得紧张起来;但从沈归自己的感受来说,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两军正面交锋,尚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说法;更何况这些原本都是农夫、铁匠、小生意人出身的流民呢?这些被银子的光芒、晃瞎双眼的人,很快就在沈归的利剑之下、化作了飞蛾扑火之后的余烬;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周围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所以那些被人群挤到外围的流民,也是最开始清醒过来……
他们以前也不是没听过先生说书,那些在故事里高来高去、御剑飞行的神仙侠客之流,也曾是他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此时被血腥味冲上了头、稍微清醒了一些之后、回过头来再看看那位片叶不沾身的沈归,显然这位武艺高强的俊朗少年,已经与故事中的剑仙大侠高度重合在一起!
似这等谪仙煞神一般的大人物,其实我等之流能够伤到分毫的呢?而且,人家如此游刃有余的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显然就是在跟咱们闹着玩呢!他可是能从丹田之中祭出一把本命飞剑法器、杀人就仿佛秋收割麦子一样轻松的大神呐!动动手指,就能把这千把条的小命全都收走!
再说那位背着刀的大东主,虽然他手里掐着那么厚一叠银票,但他要是说了不算、咱们又该怎么办呢?倒时候人都死在对方的剑下了,这小子就转身一跑,谁还能死而复生、然后替大伙找他讲理去不成??
什么小院、什么铺面,那些东西虽然诱人,但毕竟现在还都是虚的!可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可是实打实的一条人命啊!看来这笔银子,还真不是谁都有命挣的,我还是踏踏实实的回去吧!等老家的大灾一过,再苦过了最初的那几个年头,怎么也都熬过去了!
随着沈归越杀越勇、地上的鲜血与残肢也越聚越多,产生了退却念头的流民,也开始逐渐多了起来!而且更有好些人,这辈子都根本就没见过如此血腥残酷的修罗场!那些鼻涕眼泪,混合着不停呕出的食物残渣,一股脑的就全喷出来了!
得,银票还一张都没赚到,却先把灰狗爷请的那一顿大餐,又全给还回去了!
人往往就是这么奇怪,群体中只要有一个哭的,立马就会有一群人被他所感染;有一个吐的,也立刻就听见其他干呕的声音;如果在这个情况下,出现了一个逃跑的人,又会怎样呢?
“妈呀!这银子我可不挣了!”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嘶吼;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半大孩子,被正巧砸在自己脸上的半只耳朵吓破了胆,心理防线瞬间全线崩塌,扯着脖子连叫带嚷、踉踉跄跄地向远方跑去,带着颤音的哭泣之声拉的很长,把原本还是热火朝天的战团、都震出了一个短暂的空白停滞……
“我…哎…我也不干了。家里孩子太小,婆娘又少了条胳膊,一个人根本就拉扯不大……”
有一位站在沈归正对面的黑脸壮汉,呆滞地望着那个远去的少年人,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一边摇着自己的脑袋,一边扔下了手里的那根铁通条,转身分开人群,大踏步的离开了……
沈归看得出来,这条汉子其实并不惧怕自己手里的两柄利剑,也肯定不是一个身家清白的普通百姓;想必他也只是不想为了那一张虚无缥缈的银票,失去抚养亲生女儿长大的机会吧……
随着此人的离开、许多流民也默默地扔下了自己手中的火把与武器,转身离开了这个混乱的土地庙门前。沈归不知道是自己的骁勇善战把他们杀寒了心?还是他们真的想通了,不愿意为了那些身外之物,而押上自己那一颗大好头颅。
事到如今的罗寅,其实对这些人到底是走是留、已经没什么强求的想法了。他们当然没有想错,这些人都叫个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家中尚有几位家小,又都在那里栖身?身为大老板的罗寅、或者说是谛听,根本就不可能清楚;即便他愿意如约支付抚恤银两,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分发途径啊!
正所谓人死债消,这谛听从来都是只管生前事,不问身后身的!
自打他鼓噪起了第二波攻势开始,就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沈归胸膛的起伏频率;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经对沈归的身体状态,有了一个初步了解。
他认为沈归虽然身上没有明显伤痕,但他的气息与体力,至少已经被消耗了六成以上!罗寅自认论及武学修为而言,他与沈归之间至少也称得上是棋逢对手;如今他经过了巨大的消耗之后、自己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这就是谛听一贯的取胜方式,用银子生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