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城府衙中的一夜谋划之后,在场几人便分头去做自己份内之事了,就仿佛流水线工厂一般都分工合作,每个环节做出的东西,当事人根本就不知道是全貌,待最后经由沈归亲自汇总组装之后,掀开幕布便一飞冲天。
不过由沈归亲自设计研发的这台“倒燕机器”,最关键的一环却没有交到自己人的手里。
今日正值清明,也是百姓心里最为重要的节日之一。华禹大陆的百姓就算日子过得再苦,每逢清明时节都会去自家先人的坟前祭奠一番。富商望族大肆修葺祖坟,穷人家烧些纸钱摆些供品,都为了表达一番对于自家先祖的尊敬与怀念之情。
当然了,幽北三路的皇族颜氏,今日也在颜氏族长颜久宁的带领下,来到了皇宫之中的永灵殿,开始了今年清明的祭祖大典。除了落下心理阴影的太子颜昼以外,大家面对这些繁文缛节都是昏头涨脑的。
而风尘仆仆的飞熊军护卫营营长方钧平,与他麾下十位疲惫不堪的兄弟,终于在清明这一天,找到了他们想要寻找的东西。
“营长!快来看看!这是不是咱们要找的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此时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欣喜的朝着自家营长方钧平高喊起来。方钧平闻声打马飞至,都没等战马停稳便翻身落地,抡圆了胳膊挥出一巴掌,直接扇到了这个小伙子的脸上:
“别喊!咱们现在就在东海关前,要是让那些北燕狗听见,还不知道要遇见什么麻烦呢!”
方钧平压低了声音,教训了一番这位嘴上长出绒毛的小兄弟。见他脸上露出一副犯了错误之后尴尬之色,又在他屁股上轻轻地补了一脚:
“记你一功,警戒去吧!”
这小伙子再被他补上一脚却不怒反喜,脸上重新浮现出了兴奋之色,翻身上马招呼了剩下的九个兄弟,把方钧平围在了中间,远远地警戒开来。
方钧平看了看,刚才这少年所站的方位,从土里隐约露出的一只手来。这只手看起来肿胀粗大,只有拇指和尾指的还留在手掌之上,中间的三只已经不翼而飞了。随着方钧平仔仔细细的刨土动作,空气中便弥漫出一股刺鼻的尸臭的气味。
禁着鼻子的方钧顿时一喜,赶忙加快手上的速度,想要把这具尸首从土地中迅速并且完整挖出来,没成想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轰轰的马蹄声。
“什么人!站住!再不站住就放箭了!”
那个被扇了一巴掌、脸上还带着红掌印的少年张弓搭箭,用清亮的嗓音高声喊喝起来,而其余九位护卫营的人,也都四下寻找起隐蔽地点,做好了战斗准备。
“你们这些幽北蛮子瞎嚷嚷什么?把你们身上那些长弓箭壶都给我放到地上,老老实实给我站成一排,如若不然的话……”
这回话的声音由远而近,从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出现了三道骑兵身影。在这三道身影之后,还跟着一小股骑兵策马飞驰向己方而来。从马蹄的密集程度听来,这队人马绝不在五十骑以下。
北燕是内陆王朝,本就极其缺少优良马种。但这些骑兵所乘马匹,无一不是体型高大、四肢强健的西疆马种。这种西疆马虽然在战场上的表现极为平庸,但身形却极为漂亮,单作为仪仗与观赏来说的话,还真算得上是不二之选。因此,这种马匹的价格在北燕也是最为高昂的,甚至有些极品神骏的价格,已经可以与来自外邦的汗血宝马一较高下了。
单从马种的价格与数量上来看,便知道这队北燕骑兵,定然不是普通的哨骑斥候。
“我等是幽北飞熊军大帅颜重武,麾下护卫营之人。奉帅令前来寻人,事先也曾报备于你家侯爷,得到你方应允才来东海关前搜索的。既然我方并无逾越之处,尔等却为何无故阻拦?”
方钧平听见马蹄之声便知道来了硬手,吸了一口长气眉间紧皱一团,先放下了眼前这具尸体,与来人首领理论起来。
“哦?事先与我家侯爷报备过?可将爷我,却并没收到侯爷的帅令呀!此地是我北燕东海关的势力范围,你们幽北蛮子擅闯北燕本就是死罪!不过念你们闯关的人数也不多,应该也没有暗中偷袭的意思,将爷我就做个主,饶了你们这次;若是日后再让将爷我发现。你们这些蛮子偷偷进入我北燕领土的话,定让尔等有来无回。现在,夹起尾巴,快滚吧!”
这队“仪仗骑兵”为首之人,说完了这一番夹枪带棒的大话之后,便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兄弟,裂开大嘴放肆的笑了起来。在他这猖狂模样的感染下,就连不远处城关之上的当值看守,都一起放声大笑,附和起来。这些笑声夹杂着浓浓的嘲弄与不屑,仿佛利箭一般刺入每一位飞熊军护卫营兄弟的耳朵里。
方钧平紧紧攥着拳头,双眼不住地看向自己那杆系在战马身侧的大枪。他本就是个混人,即使对方盔甲齐整刀枪林立,在他眼中都如同待宰羔羊一般,毫无威慑可力言。他对自己与自己麾下这些弟兄都很有信心,只要来回三次冲锋,便能解决掉这些满口大话的“仪仗队”。
可惜早在他出发之前,自家大帅便已有了交代,坚决不许自己跟北燕人发生摩擦,还要尽量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地步。虽然颜重武平日里与军中兄弟亲如一家,但在正事上面可从来都是铁面无私的。
“好……既然你们北燕撕毁约定,那么我们现在就回营,让两家主帅再行商议吧。”
方钧平咬牙切齿的克制着滔天怒气,气鼓鼓地回完话之后,便对那位被打巴掌的少年喊了一声:
“把“主母遗体”扶上马背,咱们走!”
那少年也是睚眦尽裂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去尸体之前,打算依令行事……
“慢~着!”
那少年的手还没碰到尸体,“仪仗队长”便慢慢悠悠地说道:
“没想到你们幽北人不仅是山野蛮人不同教化,如今连耳朵也不大好用了?我说让你们十一个蛮子滚蛋,有说让你们带上什么东西吗?将爷我还告诉你们,这东海关前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北燕王朝的!你们幽北如今这般行为,又与贼何异啊?”
方钧平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个健步便来到战马身边,双肩一抖便挺枪在手:
“这是我家主母的遗体,你们北燕人竟然也想强行留下?若说是平常之事,让你们一步也倒无大所谓;若是想要阻我带回主母遗体,那么就得看看你手中的兵刃,是不是比你的牙齿更锋利些了!”
方钧平说罢腰腹暗暗用力,肩不晃手不动、只靠下盘腰腹的劲力,竟然瞬间抖出了四五个枪尖虚影来!有道是‘月棍、年刀、一辈子的大枪’,光凭瞬间抖出四五个虚影的功夫,便已经让在场的明白人目瞪口呆了。
“嚯!吓唬谁呢?枪耍的再好又怎么样?你当将爷我是三岁顽童么?要不然你再来几招绝的,看你家将爷我到底怕是不怕?我还告诉你,只要你耍的好看……”说到这里,这位“仪仗队长”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钱,朝着方钧平的方向一把撒过去……
“你要是耍的好了,将爷我可重重有赏!哈哈哈哈……”
这一番话算是把方钧平营造出的滔天气焰给击了一个粉碎。在他身后那些北燕骑兵也都扯开嗓子哈哈大笑起来,还有几个人也从腰封中丢出几枚铜板来,朝着这些“幽北蛮子”丢了过来。
方钧平忍无可忍,瞬间便把大帅的嘱托抛诸脑后,后手一拍枪杆末端,整条大枪凌空飞出;而他右脚运用全身力气向后用力一踏,再发出一声闷响的同时,整个人便蹿飞出足有一丈远,瞬间便与半空中的花枪齐平;他双手握住枪杆,左手在前稳住枪尖,右手反把握在枪杆末端,以便随时调整枪式;整个人与手中那杆大枪融为一体,朝着那位出口不逊的骑将飞身刺去。
方钧平这一身武艺,本就是凭着由战场上摸爬滚打得来的经验技巧,总结而成的一种野路子。身法极快,招式简洁,只一个眨眼间,二人距离便已经缩短了一半有余。方钧平双眼喷火紧咬牙关,枪尖携带破风之声势若奔雷,直奔对方咽喉而去……
“站~住!”
这骑兵队长慢悠悠的话一出口,方钧凭便应声止住身形,踉踉跄跄地直接站在了原地;而方才那本是泰山压顶般的博命一击,也骤然消弭于无形之中。方钧平被自己收回的力道所震,如今虽然稳住身形,但整个后背都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知觉。
只见这北燕的五十骑兵,每人手中都擎起了一架簇新的手弩。身陷箭槽之中的弩头。闪耀着凛冽的金属光芒,在阳光的反射下直刺幽北众护卫的双目。
“这种手弩呢,是将爷我从南康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新式武器,不多不少,整整六十把。爷我也不唬你,若说把这玩意用在战场上,那纯粹是屁用没有;可若是用来对付你们这几个废物,三息之后还能有一个能站着的人,我就把这六十架手弩全都吃了!”
方钧平看着他得意的眼神,便知道他没有用大话唬人。再回头看向自己麾下的兄弟,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面对着这些散发死亡气息的手弩仍然是面无惧色,都是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仿佛在等着自己冲锋的号令一般。当然,也可能是这些孩子都没见过手弩,更不知道这东西在中远距离、以及小规模战场上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好,算你狠。我飞熊军方钧平记下了。弟兄们,走!”
在战场上残忍嗜杀的方钧平,终于还是下了这口气,转身招呼自家十个兄弟,朝着飞熊军大营方向灰溜溜地败退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