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幽北天子所惦记上的无业游民沈归,此时正在自家宅中,被天灵脉武者刘半仙,指着鼻子喷着口水教训:
“我真怀疑李玄鱼当年弄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呀?怎么记吃不记打呢?吃了那么多亏还敢揽事上身的?真不知道身上到底有多大能耐?自己已经被蚊子咬了一身大包,哪来的闲情逸致,还去帮别人挠痒痒?”
沈归一副唾面自干的惫懒模样,无比淡然的说:
“反正已经这样了,多一桩少一桩也没什么所谓了吧?这些问题解决起来,我也无非是动动脑子就行,动手不是还有你们呢吗?”
“老子还能护你一辈子啊?而且就你身边那几块料,说起偷鸡摸狗来,还算得上行业翘楚;可要是硬桥硬马的正面对攻,那就只能竖起大拇指来,赞叹一声废物点心了。”
“老头你不就是天灵脉吗?来个厉害的你就上呗!”
“我多大岁数了?还能跟你耗几年呐?”
见他把话讲到这里,沈归不由仔细的打量起了刘半仙。这位刘半仙,平时便习惯佝偻着腰,所以看起来要比沈归矮上一些,身形不胖不瘦,脸上也是皱纹堆垒,须发皆白。单从模样看来,怎么也得有个七十往上了。
如今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傅忆、齐返这样的“文职人员”。哪怕是老乞丐交到自己手里的那些聋人兄弟——以十四为首的冬至,也正如刘半仙所说,只能做些盯梢暗杀之类的手段;若指望着他们正面搏杀,那无异是痴人说梦。
毕竟,冬至的孩子虽然自小便受到老包与伍乘风的严格训练,但终究,术业还是需要专攻,俗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嘛。
这些聋人兄弟们做起这杀手的营生来,的确有着天生的优势:每每于暗中伺机而动,下手之时毫不留情,最重要的是,他们不会被目标人物临死前的花言巧语所诱。听不见声又开不了口,行动起来自然是一往无前至死方休,的确是杀手行业的不二人选。
不过,若是让他们去战场正面搏杀,只怕就算对方在他们背后放起炮来,也定是毫无躲闪的意识,更遑论兵器挥动的金铁破空之声了。
被刘半仙这么一说,沈归也想起了自己最近挨过的打,那位“业余太监”单清泉,还有“替补”十三萨满卫,无论面对的是谁,自己都是毫无还手之力。想到此节,他也是嘬了嘬牙花子,一脸踌躇的看着刘半仙:
“半仙说的,也的确有几分道理。我是得找一个年轻一点的天灵脉武者护着,您这岁数确实……”
“我呸!”刘半仙一听这话,直接啐了沈归一个满脸花:“你小子怎么总想着让别人保护你?你自己是缺胳膊还是短条腿啊?李玄鱼、林思忧、伍乘风,合三人之力给你打下来这么好的底子,就是让你挨揍的?”
沈归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无奈的说:
“哪里来的好底子?我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可连内息的影子都没摸过呢。现在开始练,什么时候才能成天灵脉……”
刘半仙一听就急了,开口就把沈归说了一半的豪言壮语拦了下来:
“嚯嚯嚯你打住吧你!还天灵脉,没看出来,你还挺有上进心啊?知道为什么要叫天灵脉吗?就因为我们这些人经脉,那个顶个都是娘胎里带的!”
沈归瘪着嘴,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
“你要是不知道,就别胡吹行么?林婆婆说过,岳海山可不是天灵脉!但是人家那三剑镇北燕的名号,总不是自己叫出来吧?我这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快别替那黑脸小子吹了,他那叫什么天灵脉啊?剁完了你们北燕大军,不是也没活过百日吗?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听说是大萨满李玄鱼,以自身萨满巫术咒杀的呀……”
“别找骂了,还咒杀……我天天骂你你怎么没死呢?告诉你吧,岳海山的三招剑式的确是无可匹敌,但也是全靠他自己瘦驴拉硬屎,豁出一条性命才勉强用出来的。换句话说,他在东海关那一出手,就没打算继续活着。这种只会以命相搏的粗野武夫,也配的上天灵脉三个字?”
沈归听到这里,也是纳闷的挠了挠头:
“既然岳海山是自己把自己给挤兑死的,那我大婆婆李玄鱼又是怎么死的呢?”
刘半仙咬了咬牙,用指头使劲了戳了戳沈归的脑袋:
“为了你这个废物呗,还能为啥?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了,直说吧——伍乘风教你那清心诀,虽是道法典籍不假,但也是天下所有内息功法的基础。心不静则神不通,你看看单清泉,他要是知道,习学清心诀可以打下基础,还能给自己练伤了宗筋?你现在经脉未通,但肉身却已大成,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沈归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这代表了你一旦开始修炼,内心便定是精纯无比,体内周天循环的速度,也是远非寻常之人可以比拟的。这天下庸才都认为,若是自小打通经脉,习学起内息之法会事半功倍;可庸才之所以是庸才,皆因为在年少之时,人体骨骼经脉未稳,若是强行以内息或药力打通,那就是把经脉撑到了极限。如此一来虽然内息运转的速度快上不少,但经脉也自然脆的像纸一样了。”
沈归略一琢磨,便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如果把经脉比作公路的话,那么气息便是路上来往的车流。在一辆车都没有之前,伍乘风与林思忧,就穷尽了二十年的时间,为自己平整了土地,拓宽了路面。如今,自己只需要捅破一张窗户纸,便可以飞速奔跑起来了。
“懒得跟你废话了。捡日不如撞日,来来来,半仙我先把你那经脉疏理一番,然后再赏你一门呼吸吐纳之法。”
沈归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刘半仙一记手刀敲击在脖颈之处。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便是在思量,齐灵烟他们到底查没查出,这位刘半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呢?
与此同时,孙家医馆也走入了一位中年男子:此男子身形颀长,面色温和举止文雅,眼神与谁对上,都是微笑颔首,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他走到孙氏医馆门前轻咳两声,等小伙计拿着号牌跑出来的时候,微笑着对他说:
“这位小师傅,在下姓卫,并不是病人,只是应你们家二掌柜孙白芷大夫之约,前来赴会的。还烦请您回去通传一声。”
小徒弟没过多久便跑了一个来回,先是朝着卫安恒做了一个引手,而后又对门外排队之人连声抱歉道:
“对不住啊各位,我们掌柜的今日有事,马上就关门了。不过掌柜的说了,各位可以把号牌拿回家去,待明日开馆之后,先为手中有号牌的病人诊治。”
一句话说完又连连鞠躬作揖,待所有病人都离开之后,才插上了门板。
内堂中的孙白芷,此时正在为一个浑身腥臭味的渔夫进行诊治。这渔夫面色发白;紧咬着下唇已经隐约可以看见有血液流出;他的手臂搁在诊包之上,手背有一块肉眼可见的外伤,已经肿起一个足有寸余高的肿块。这渔夫虽然穿的极厚,身边也摆着一个精巧的炭炉,但周身上下却仍然不住打着摆子,眉宇间尽是痛苦的神色。
卫安恒见孙白芷伸出二指,正搭在渔夫的寸关尺上,但目光却十分空洞地看向远方,想必定然是在思索这什么。于是自己也不出言打扰,只是坐在一边静静的观察起来。
孙白芷思索良久,抬头问向这位渔夫:
“我说老萧,你想怎么个治法?”
正在忍受病痛折磨的萧富一听就急了,哆哆嗦嗦的说:
“你是大夫,你问我怎么治法?我知道我还来找你?”
孙白芷放开了他的手腕,拿起铁筷子来拢了拢炭火:
“不是这意思,要治你这个病呢,有两种不同的手段:一种是寻常的方法,给你开几剂清热解毒的方子内服,再外敷一些捣烂的拔毒膏药即可。不过这样做呢,见效慢些,也未必能全治好……”
萧富一听这话更气了:
“治不好你说它干嘛?另一种呢?”
“另一种就是我自己琢磨的法子了,顺利的话,估计七日左右,你就能恢复个七八成了。”
萧富一听便喜出望外,可仔细一想,想起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要是不顺利呢?”
“嗯……前一个不太顺利的病人呢,叫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