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父子三人卖了柴便赶紧的离了集市,往一条乡间小路上走去。一路上那唤做“月儿”的少年都是低头不语,走在后面,心下不停的想着:“我若也能和那二人一样,像风一般的行走江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该是多好。”
不知不觉间三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来到了一个叫做“黄家村”的小村子。“黄家村”顾名思义,整个村庄里黄姓是最大的姓。村子里差不多五六十户人家,三百来口人几乎有一半的人都是姓黄。这中年男子名叫黄从容,那两个少年,年纪稍长些的叫作黄月,年纪稍小的叫作黄池。三人进了村没走几步路便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
这便是黄月的家。家门前一条小水沟,水沟边上种着三棵大树,每棵树都有四、五丈高,两人合抱那么粗。打开大门便是两间土屋,一间灶房、一间堆着粮食,两间土屋后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后面又是三间土屋,中间最大的一间便是正屋,两边各一个睡觉的小房。一间是父母休息的房屋,另一间便是黄月和弟弟黄池平时睡觉的房屋。
还未等三人到家,一条灰色的土狗便一溜烟的跑了出来对着三人兴奋的吠叫着,尾巴摇摆不停。三人进了家门,把东西放下。
屋里走出来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笑嘻嘻的说道:“你爷仨今儿回来的挺早。”
“嗯,今天周地主家有客,缺柴火,刚好让我撞上了”。那中年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点着了烟锅,开始吧哒吧哒的抽了起来。
随后又转身对那微胖的中年妇人说道:“兰花,晚上早点把饭煮好,今儿炒两个鸡蛋,让他两早点吃,明早他两还要去陈老先生哪里读书呢。”
“好嘞”,那妇人应了一声转身进了灶房。
此时,黄月的心中一直噗噗的跳着,他想当着父亲母亲的面说出自己想去行走江湖,也要像今天早上在山上看到的两个人那样自由自在的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可他话到喉咙却就是说不出来,他明白自从自己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人来到这黄家村以来,自己祖上辈辈都是在这黄家村勤勤恳恳的过着平稳的日子。就连当年自己的二爷想去从军,都被整个家族的长辈亲友拦着,硬是劝了下来。毕竟整个家族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出一个有出息的子孙科举高中,光宗耀祖。自己现在冒出行走江湖这么个想法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想到这里黄月使劲摇了摇头,便不再去胡思乱想。当晚黄月和弟弟两人早早的吃了晚饭便回屋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黄月和弟弟黄池两人起了床吃了早饭,各拿了个布包,里面装了些笔纸、两本书。
母亲也提前蒸好了几个馒头用布包好,打了个结挂在黄月的脖子上说道:“去了学堂好好跟陈老先生求学,你爹爹当年都跟他学过认字,都是他老人家的学生,你倆要听话,知道嘛。”
“好好求学,将来能考个举人便是光宗耀祖,不只是你爹我,整个老黄家都沾光,就是中不了举,能考个秀才回来也不失了读书人的名声。”黄从容拿着一把小铲子拨弄着锄头上的土,头也不抬的说道。
黄月接过装着馒头的布包,点点了点头,和弟弟两人走出了家门。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两人来到村尾一处茅屋前,走了进去。只见那茅屋虽然简陋,但却也宽敞,里面坐了十几个年龄不大不小的少年,年纪稍大的些的有十七八岁,小一些的也才十一二岁。这些面孔对于黄月来说再熟悉不过,都是这村里的孩子,平日里也经常摸鱼捕虾、上树抓鸟的玩在一起。
黄月和弟弟黄池两人向着正对门坐着的,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身型佝偻老者鞠了一躬,口里齐声说道:“夫子安好。”
只见那老者严肃板脸的说道:“你兄弟倆,都快日上三竿了才过来,虽然你俩年纪还轻,但是明年县里的童试就开考了,要抓紧苦读,到时若能拿个童生,也是给你爹娘长脸了,知道吗?”
“先生教训的是,劳先生费心了。”黄月在一旁恭敬的回道。
“赶快找个地入座吧。”那老者言毕便拿起一本略有残破的书开始讲了起来。
这老者便是村里唯一一个讲学的老师,唤做陈老先生,至于本名却鲜有人知。村子里无论是想让家里的孩子学认几个字,将来不做个睁眼瞎。还是寄希望于自家孩子能考取个功名的。按陈老先生的规矩每个月照例交十文钱、十斤米即可把自家的孩子送过来跟着陈老先生求学。
黄月这天待在学堂中一种从未有过的躁动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心思完全不在书本之上,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的心绪不定,甚至连原因都想不明白。
很快到了正午,那老者停了下来不再讲书,对着这帮孩子说道:“你们到了未时再回来,继续听讲,记住了。”
那帮孩子立马也放下书笔,一阵哄闹跑了出去。那老者也走到隔壁屋子里睡了起来。顿时,有几个和黄月年纪相仿的孩子跑到黄月身边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浑身黝黑的少年说道:“黄月,你昨天不在村里吧?”
黄月懵懵然的回道:“是啊,昨天我和黄池跟着我爹上山砍柴了,怎么了?”
那皮肤黝黑的少年继续说道:“昨天隔壁廖家村的几个小孩过来和咱们抢地盘,那村头的椿树林一直都是咱们玩的地方,再说又是在咱们村子里。可那廖家村带头的一个小孩说,今天他们先来的,所以他们就要在那玩。我气不过和他对骂了起来,后来动了手,可咱们昨天人少吃了亏,今天咱们人齐。等夫子讲完学,咱们一起到廖家村把昨天那几个人堵住,再打他们一顿。
若是放在平时黄月免不了要和他们一唱二合的准备好,讲学完后在回家之前去隔壁村打一架。
可黄月却突然的回了句:“不了,我今天不想出去玩了,我想早点回家。”
那皮肤黝黑的少年和其余几个孩子一阵叹气说:“唉!你真没意思。”说完便去找其他的孩子了。
下午未时一到,那老者回来继续讲书,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结束。黄月拿着布包装好东西和弟弟两人,一步一步的朝着家门口的方向走去。就在快要到家时,黄月突然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黄月拉着弟弟快步跑回家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在自家正屋里面和父亲相对而坐,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和父亲两人正在喝酒聊着。
黄月和黄池刚一进门,黄月的父亲就立马招手喊道:“来来来,正说着你倆,你倆就回来了,这是你们的堂叔名字叫黄立,是你太爷爷的第三个孙子,也是咱们老黄家现在最有出息的人,快过来喊立叔。”
黄月和弟弟低下头喊了声:“立叔。”
那黄立马上放下碗筷,高兴的说道:“哎呀,老大,你这两个娃都不小了吧,多大岁数了,都叫啥名?”
黄从容跟着说:“大的叫黄月,今年十七。小的叫黄池,今年也十五了。”
那黄立点点头说道:“嗯嗯,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了。老大,你和大嫂也挺有福的,一看这两小子就虎头虎脑的。”
“嗨!别提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最近两年地里收成又偏偏不好,平日里我这还得上山砍砍柴,下河逮点鱼,才能把这家里四口人都喂饱了。”黄从容挠挠头无奈的说道。
“唉,大哥,日子都是熬出来的,等着两小子长大就挺过来了,另外我这次来也就是要跟你说个事。”黄立说完,端起碗来大喝了一口。
黄从容拿出烟锅点着了之后说道:“老三,我知道你贵人事忙,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咱们都是亲族里的兄弟,又不是什么外人。”
黄立放下碗笑道:“老大,你也知道兄弟我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虽说赚了点小钱,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倒卖药材的商贩罢了。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咱们老黄家能出个有头有脸的人,前些日子我到扬州府江都县给一家镖局送一批治跌打损伤药材,那里面一个老管家的跟我很熟,他说镖局里最近要找两个可靠的年轻伙计,将来要做镖局的管家。管吃管住每人一个月还给一两五钱银子。我当时就想这龙震镖局别说在扬州府,就是在整个江南那都是一等一的镖局,在里面能当上伙计有吃有住有银子拿不说,还能见识好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将来要是做了管家一辈子吃穿不愁,这等好事我立马就想到咱们老黄家了,可想来想去也就大哥你家有两娃子年纪合适了,你看要不考虑考虑让这两娃过去……”
黄从容抽着烟一言不发,黄月的母亲也端坐在下面半晌没话。
看着夫妻两人沉默不语,那黄立又说道:“老大,我知道你可能舍不得孩子,不过这两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我十五岁不就离开这黄家村出去闯荡了嘛。再说你在这村里一个月种地砍柴恐怕也搞不到一两五钱银子,让孩子出去历练历练有什么不好,还能赚些银子,要是到时候孩子想家受不了苦,大不了再回来就是了。”
那黄从容开口说道:“老三,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倒不是想孩子出去多赚那么点银子,主要是希望他们能安安稳稳的长大成人,要是能考个功名最好,考不到也就在这双桥乡做个生意或者学个手艺将来讨个媳妇住在我和你大嫂附近,也就知足了。”
“大哥,你这么想兄弟我是完全赞同,但是这也不耽误我的主意啊。这孩子可以先在镖局干两年,觉得不行的话还可以回来继续攻读考学嘛,或者将来你们想孩子了让我带个书信让他们回来就是。再者这孩子将来即使不考功名的话,他们出去也锻炼了还能赚些银子,到时候娶媳妇花钱也能减轻你二老的一些负担不是。”那黄立又一脸认真的说道。
黄从容不再答话,沉吟许久说道:“行吧,晚上我和你大嫂合计合计,也问问孩子是什么想法,明儿再给你答复。”
“中,明儿再说,也不急这片刻,那今晚就打扰大哥大嫂一宿了。”黄立爽快的应了下来。
吃过晚饭后黄从容夫妻二人给那黄立在堆粮食的房子里腾出来一张床,让其睡了下来。
黄从容夫妻二人在黄立睡下后在自己屋内商议了好一阵子,终于把黄月和黄池弟兄倆叫到了屋里关了门。
黄从容开口道:“今天我和你们堂叔说的话你们倆也听到了,我和你娘的意思是黄池你还小,出门太远怕照顾不好自己,我们不放心不想让你出去。黄月,你大些,你想跟你堂叔出去嘛?”
“我……,我不知道。”黄月吞吞吐吐的回道。
“唉,也罢,你自己晚上好好想想吧。还有你黄池,你要是也想出去我和你娘也不硬拦着,但我终究还是希望你们兄弟倆能留一个在家。”那黄从容说完便拉着黄月的母亲推门出去了。
一宿,黄月未能入睡,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间黄月翻身而起似乎想到了什么,下床打开火折子,点了灯,一步一步的掌着灯向着那个陌生的堂叔睡觉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