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清点了一下人数,这次带来的二十余人几乎大半死在突袭中,剩余的人不是死在后面的围杀混战中就是被先前的白雾吞噬不知所踪;罗生问过他才知道他们进入树林中竟然只有两炷香的时间,可他在幻境中至少待了近十个时辰,琉璃那里估计也是差不多。
再问楚南枫,这小子被浓雾吞噬后竟然来到了一处修罗场,遍地都是相互杀伐的恶鬼,要不是老道赐予他的符箓保命的话,他虽然也能坚持到大雾退去,但恐怕就无法如现在这般全身而退了。
“那么说,你没有到那个村子?”
楚南枫摇摇头,“那个修罗战场无边无际到处都是相互杀伐的恶鬼,哪里有什么村子?至于我怎么出来的….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不知不觉来了一阵大雾将那儿吞噬后,再一眨眼我就回到原地,只看到琉璃没看到你,随后便是一群黑衣人突然杀了出来….”
罗生闻言摇摇头抱歉的看向琉璃,十有八九她带来的人都落入了其他更加险恶的幻境中,如今他二人破除幻境后楚南枫都搭着顺风车出来了,其他人却依旧没有出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至于自己挑来的那些谍子,几乎都是有吃里扒外嫌疑或干脆就是卧底,死了反而更和罗生心意。
琉璃也大致猜到那些人的下场,眼神微微有些黯然,如果自己老老实实的待在开封,那么那些无辜之人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任性枉死在此吧….罗生却拍拍她的肩膀一笑,“武人终难逃一死,尤其是我们做锦衣卫的少有人能安逸的躺在床上寿终正寝,死在这里总好过年老力衰后被仇家寻上门来要好,起码还能给家人带来一份抚恤金聊以慰藉;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或许在你想来千万金都不如亲人在侧,可是普通人家在这乱世又哪有那种苛求?”
“亡国的前梁大儒都曾说过一句话,‘不求闻达与列王,但求苟全性命与乱世’此言虽偏激讽刺之意,但却将这乱世艰辛阐述的淋漓尽致….如此大儒尚且难以自保,更遑论那些普通人家?生离死别早已司空见惯,大多数普通谍子加入锦衣卫本就是无奈之举,他们亦早有身死异地的觉悟了,错不在你。”
“可是要不是我….”
“错在这乱世,错在中原,错在君子,若君子不陨,何以乱乎?”
“.…”琉璃听到这话微微好受了些,罗生则和楚南枫将唯一还算完好的马车扶正,将马套绑好后由老沈驾车众人才准备离去时一声惊雷起,压抑许久的积雨云终于倒下瓢泼大雨。
中原腊月的冻雨可比鹅毛大雪来的还要刺骨寒冷,罗生才将马鞍上挂着的蓑衣披好,便看到前方百丈开外,有一个和尚从很远处阔步走来,其身高约近八尺颇为雄伟,脖挂数颗比拳头还要大血多的白色佛珠,身披红色袈裟金色僧袍,右手拄禅杖左手提着一个灯笼样的东西,冒着瓢泼大雨向车队行来。
虽然和尚略低着头被斗笠遮住样貌让罗生看不真切,但罗生还是皱起眉头感觉这家伙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感;另一边只靠一顶大斗笠就足够遮风挡雨的楚南枫也感觉不妙,“之前贫道千里路途却连一个和尚都没碰到啊,怎的一到聊城附近这些大光头全抛出来啦?”
小道士看似抱怨的吐槽却让罗生心里猛地一紧,这和尚竟与当日在佬山鬼寺中那个邪门的鬼僧何其相像,再仔细看去他袍子边沿破的不成样子,鲜红色的袈裟更是不停地往下滴着血,那一个个拳头大小的‘佛珠’分明是一颗颗被被一根黑色麻绳穿在一起的骷髅头,他左手提着的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灯笼,正是此次上贡车队中不见踪影的青瓦琉璃盏!
“鬼僧!”罗生郑重其事的将离渊剑出鞘,楚南枫也默契的一抄背后的腰包,掏出一枚符箓猛地甩到离渊剑上,丝毫不差的将剑隔上方一截剑刃包裹起来,“师尊赐下的道符,能用一炷香,莫要将道符甩掉了!”言罢楚南枫咬破舌尖往自己道剑上吐了一口精血,剑刃非但没有被染红反而透出阵阵乳白色荧光,看来小道士在道观里待的那些天也不是全在混日子,起码这两手‘道法’看上去还是很唬人的。
琉璃今天见了太多之前只存在于志异杂谈中的怪事,看到这一幕已经有些麻木了,老沈虽然见多识广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江湖把戏’,正琢磨楚南枫怎么做到时,这二人便提剑冲上,“沈大人,我们二人上去拖住此人,麻烦你将车赶的远一点,此獠恐怕来者不善!”
老沈虽然不觉着这一个普通和尚有什么威胁,但还是从善如流的赶着车往后走,就在车架掉头到一半时,他便亲眼看到那个八尺高的巨僧猛的一挥禅杖几乎擦着楚南枫的头顶,轰的一声砸到旁边一颗树干上,当时那棵要至少两人才能合抱的来,近七八丈高的大树便应声而倒,看到这一幕的老沈艰难的吞了下口水,二话不说抄起马鞭便对马屁股抽去,“你这畜生,快,再快点!”
老沈看来惊险万分的举动,从作为当事人楚南枫的角度来看却是成竹在胸,这大和尚虽然与当日在佬山鬼寺中所遇的鬼僧相比力量更胜了一筹,但是楚南枫这些时日亦非原地蹉跎,那日看似受了重伤危在旦夕,实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同废墟上的嫩苗破而后立,还从老道那里得了一只‘天下第一烧鸡’顿时功夫大涨道行更深。
这次的鬼僧虽然每一招都看起来势大力沉无可匹敌,但是大开大合毫无章法可言的杖法太过粗糙,他只是一抬手楚南枫便早早料到了其大致攻击路数,再加上灵活的轻功腾挪,自然是看似惊险实则稳妥的化解了鬼僧的杖击。
而另一边的罗森也没闲着,试着丢了两柄飞刀并用手弩射击无果后,果断在鬼僧将后背露给他时抽剑突进击其下盘,闪着白色荧光的离渊剑虽只刺入其血肉一寸深后便再难以寸进,但比起上次连那个鬼僧的皮毛都无法击破时进步了太多,其中楚南枫的道符加持固然重要,但亦可体现罗生这段时间内修之精进。
鬼僧脚踝被偷袭吃痛一声,血色眼眸中闪过一抹戾气紧接着挥杖砸向背后偷袭他的罗生,却不料后者早一步见好就收抽身而退让禅杖砸了个空,而他正面空门大开时楚南枫也没闲着,小道士灵活的一个加速踩着鬼僧腿腰而上,在鬼僧挥舞着琉璃盏砸向他之前一剑削向其脖颈,随后也来不及确认战果便抽身急退,令那被挥舞起来的琉璃盏反砸到鬼僧脸上传来咔嚓的脆响,随即他的脑袋便无力的垂向身后,这家伙竟将自己的脖颈砸断了?
如此不同寻常的敌人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果然鬼僧缓缓的将琉璃盏放下后伸手抓住头颅用力向前一掰,暴力的将头颅与颈骨再次接上,那牙酸的骨骼拼凑声听得罗生和楚南枫二人指咽口水,虽然料到了这家伙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斩杀,但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番诡异的情形。
“怎么办小师弟,这厮看来比上次那个厉害好多啊,要么我们跑?”
“跑?跑个屁!他一步跨出顶你跑十几步,单纯比直线速度我们绝对不如他,更别提这大山中道路崎岖,就算我们跑得了那琉璃怎么办?”
“说的也是….”楚南枫点点头,丢下恩人可不是正道所为….等等,好像忘了哪个人?
“再说了想那么多干什么!”罗生舞了个剑花将离渊剑上粘稠腥臭的暗黑色血液甩开,指了指鬼僧脖颈处不停流出的‘黑血’道:“管他是什么鬼东西,既然能受伤流血就能死,我就不信我们两个活人还治不了一个死了的和尚!给他好好放放血,看是我们先送他回阎王爷那报道,还是他送我们去修罗殿当差!”
“善!”此时楚南枫也被罗生的话激起了血性,握紧了手里的武当剑,“今天我们师兄弟就让这些魑魅魍魉见识一下,什么叫武当人,什么是武当剑!”
“还有.….”罗生嘴唇微动低不可察的说出一个在大秦颇为禁忌词汇,便随楚南枫扑向鬼僧,大中小三个身影在雨幕战作一团,时不时传来金铁相击的爆喝,亦或树木被暴力砸倒时发出的悲鸣。
老沈赶着车早已退出近一百多丈地,在雨幕的阻拦下即使马车处于坡上的位置,也只能面前看到下面三个模糊的身影和剑杖碰撞时迸发出的点点火光。琉璃看着一颗颗大树被鬼僧的蛮力击倒时心都纠起来了,“沈管事,罗生与楚南枫小师傅是那个怪物的对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