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罗兄,我敬你一杯!”
“好,请!”
谁曾想几杯酒下肚后,微醺的柳梅真便一脚踩在板凳上,抽出单刀一边敲桌子一边怒斥城外的老道信口雌黄,说他就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江湖骗子,除了说瞎话外没什么真本事,罗生在一旁拉他不住,想直接走人吧不太好,怎么说人家都帮过自己,扔他一个人在这里万一出了事他心里可过意不去。
不走吧,丢人啊……
还好,这时几个急的满头大汗身着深红色紧衣腰佩相同制式单刀的弟子闻声寻来,看到柳梅真后赶紧冲过来将他手上的单刀抢下,对着罗生又是鞠躬道歉又帮着垫付了酒钱,临了还赔了他一张百两银票希望他别介意自家公子耍酒疯的事。
“啧啧,这天刀阁的人还真有意思。”罗生耸耸放下一些碎银也起身离开,“得,还倒赚百来两银钱,这玉狐儿脸柳梅真是我的福星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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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聊城县大牢的郭淮最终还是见到了县令海瑞,只不过那时他已经被行刑官拷问多时挨不住酷刑死去了,海瑞叹息一声便草草结了案。
没根脚的富商在这种没王法的地方就是如此,前一刻或许还风光无限后一刻就可能枉死狱中,万贯家财便宜了府衙和秘卫,不明就里的愚腿子们更不会为他伸张什么正义,哪怕本来罪不至死,他们也会认为郭淮如此为富不仁简直是罪有应得等等。
只有几个真正还算仁义的大家族,看郭氏可怜,施舍了她一些路费,送这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和女童回去老家生活,直到好几年后罗生还记得那时女童被母亲抱在怀里时看着自己的那对眸子,幽黑空洞。
那之后几天海瑞找罗生在自己书房谈了一次话,大致意思就是虽然郭淮犯了重罪干系很大,其原本在聊城口碑也不甚好,但大秦律乃王法,法不可废。
所以他希望以后罗生尽量要在不伤及烦人的前提下将人拿下带回府衙里开堂公审,而非在阴暗的大牢内屈打成招,更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大牢里,罗生自然是满口答应,但实际会怎么去做,就不太好说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顺天时地利者昌而逆者寒,君子陨,秦行霸道而废王道乃效先晋之法一扫六合,是为大盛之开端也,时海瑞虽行圣人王道令人敬畏,可以平冤狱救百姓,但逆天时违地理难成大事,罗生则无所抑,行事偏激霸道却正顺应天时地利,故诸事乃顺。
郭淮入狱冤死当晚,开封富贵坊总柜便派来侍者一人,携金银细软不计前去登门拜访海瑞,被拒后找到罗生陈明误会,罗生自然不会在此时去招惹一个没有利害冲突且不知深浅的大商汇,遂收下礼金并于两日后撤掉了富贵坊的封禁令。
聊城自此再次恢复了表面平静,除了两家背抄的‘豪门’外,一切与之前相比并无变化。而有一人并不安逸,那便是雷家庄庄主雷猛,他与郭淮在私下才结成同盟不久,自己甚至都没来得打听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个短命鬼便稀里糊涂的死在了聊城县大牢里。
等郭淮遗孀被放出来后,他也派人去问过情况,只是那个被吓得几乎丢了魂的女人除了嘤嘤哭泣外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让他不禁有些心理打鼓,是不是那些城里的大户出手栽赃的郭淮?毕竟他们与孙贺所结的盟约只是口头上的而已,还没有明确说明不让他们相互内斗,不排除这些人为了多谢利益联手除掉他们两家毫无根基之人,现在底子最弱的郭淮没了,下一个是不是轮到自己了?
所以这几天,雷猛对庄子里的青年们管教的很严,平日里设在姥姥山中收过路钱的卡子都撤了,更是暂时压住了极乐散买卖,打算隐忍一阵等这群人联合之心散去后再恢复买卖,依他看来,这种不稳定的联盟必定难以长久,只要熬一熬就过去了。
事实上如果算计雷猛的真的只是这些为了图利的世家,雷猛也许就挺过去了,可惜这次埋伏在暗处的不是他们,是又要命又要钱的罗生,他虽然与雷猛没仇,但谁让这家伙倒霉上错了船呢…..
“依旧没有动静?”罗生合上谍子呈上来的报告,这雷猛也是够小心的,郭淮死了都快两个礼拜了,这厮依旧严格约束着雷家庄所有部众不得私自出庄,再这么耗下去都要过年了,总不能在嗓子里卡根刺吃年夜饭吧。
就算他觉得无所谓,谁知道海瑞会怎么想?上次郭淮的事已经闹得有点不开心,原本颇为和谐的二人也多少因此事在理念上产生了一些裂痕,若是自己做事再不够利索被嫌弃的话,以后恐怕有事相求这位海大人,都得吃个闭门羹了。
“确实如此,而且不只是雷家庄,附近几个山寨都被雷猛吩咐过,没一个敢轻举妄动。”
“这些乌合之众照做了?”
“没有,还是有一些强盗悄悄去打秋风,只不过做的案子小并没有惊动雷猛。”
“呵…好,下去吧。”罗生拿起朱砂笔在报告文书上圈出几个山寨名,就在此时漠鵖也提着茶壶进来正巧看到这一幕,她眼神微微闪动咧起嘴角,“大人,等下要出去?”
“嗯….你这丫头越来越精了,连我的想法都开始敢乱猜了?”
“大人不喜的话,漠鵖也可以装傻。”
“聪明人装什么傻?以后听话点少让我费神比什么都好。”罗生指的就是前些天打牢内拷打之事,他只吩咐漠鵖从鱼龙帮残余嘴里问出点东西,却不想那些人竟然在拷问中死去大半,随后郭淮也是如此,没经得住酷刑死在了大牢里,只不过罗生作为上司都替她把责任背了下来。
“漠鵖知道分寸了…..这次需要我去通知底下的姐妹们配合大人吗?”
“不用那么大动干戈,咱们又不是去拜山头,你我二人足矣….另外差人告诉老沈,寅时末你我二人要去强攻雷家庄山门,这就要麻烦他亲自出面从府衙借些兵了。”
“先斩后奏哦大人~”
“有何不可?”
潜龙渊是东西横向连绵数千里,其西起自千里昆仑,中接漠北贺兰山脉东至淮河中下游,是将中原与南方隔开的庞大山脉群,其险峻之地山石峥嵘千丈平地起,飞鸟亦难过之;渊内珍禽走兽不计其数,百年份的灵芝人参亦不珍奇,更有传言曾有人目睹御空而行的仙人与千丈长的真龙…..
姥姥山便是聊城这一段潜龙渊入口处的称呼,据说当时一猎户为了给其眼瞎腿瘸的姥姥治病,只身深入潜龙渊求药,可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那之后猎户之妻天天以泪洗面最终心忧成疾一病不起,瘸腿瞎眼的老妪也只得坐在家门口求老天爷开眼,保佑他那孙儿早些回来。
“哦?姥姥山还有这个故事,后来结局呢?”
“后来啊….大人不猜猜看?”
“无非是那猎户突然回来,还带了灵药治好了她姥姥的腿眼,妻子也大喜病愈,一家人和和美美?”
“不是。”漠鵖指着前方一处孤峰上的石像,“直到妻子病死那猎户依旧没有回来,而姥姥则一直坐在那里等着永远回不来的孙子,最后化成了石雕。”皓月高挂,将那惟妙惟肖的大自然鬼斧神工清晰的呈现在二人眼前,令人叹为观止。
“以前我与楚南枫进山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这儿,真是奇怪了。”
“也正常,普通人进山也不会似我们这样翻山越岭。”
“对啊,普通人更不会在这种偏僻之地安家落户。”罗生指了指下方灯火通明的小山寨,“这就是第一个?”
“嗯,这个离官道最近也是刚建起没多久的,寨主是雷猛的小舅子;据谍报,此人最近与雷猛不和,似乎是雷猛有意培养他本家一个侄女并将家主传给她,而不是正室所生之子,所以这个小舅子对雷猛的禁令嗤之以鼻,依旧派人劫掠过往商旅。”
“小小雷家庄也能折腾出这‘太子夺嫡’的事儿?”
“雷家庄放到整个中原来看虽不值一提,但只在聊城势力范围内来看还是属于中流,这么看他们如此做倒也无可厚非。”
“行,就拿这里开刀。”说罢,罗生便顺着斜坡向下而行,落燕诀与巍云诀内类似都是走的大巧若愚积石成山的路子,武当功法似乎都是这般前期积累精进较慢;入了门的落燕诀在罗生卸去平日里练习戴的负重袋以后初见成效,加上巍云诀有所精益气息绵长了许多,运起落燕诀虽无法做到像小道士楚南枫那般飞檐走壁,不过跨越寻常山野峋石还是很轻松,比之前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不知道省了多少劲儿。
漠鵖跟的就有些稍微吃力了,锦衣卫内部提供给谍子的身法注重的是隐匿刺探,善于无声跨越各类高墙及短途爆发,但中长距离的跋涉就很费力;而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罗生认为漠鵖是可以共事的人,所以一直想给她找一门可以弥补缺陷的身法秘籍,可惜聊城太小而众人皆敝帚自珍没得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