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鬼地方,怎么什么都没有……”尾香咬着后槽牙,狠狠的挤出了这几个字来。她略有些颓废的面对着最后的一道门——内堂通向右边的门显然也应该连着某个房间。但最近她承受的失望显然已经太多了,哪怕是拥有野兽一般坚毅的神经,在面对最后的希望与绝望的时候,她还是会感到鼻腔里蕴含着一股热气,额头上油腻的汗水渗透出来。
“我看一定是被人搬空了。”十五叉着腰说:“这么大的地方,无论如何也应该有堆积如山的祭品才对。在我家那边,黑铁祭坛里永远都……都……至少会有些吃的。”
“那又会是什么人搬的?”江晓俞环视四周,又接着说:“这儿几乎没有打斗留下的痕迹,我看更像是这些信徒自己把东西都带走了。”
“是王庭的大军,一定是的。”十五使劲点点头,“老国王害怕魔法,害怕所有这些所谓神的使者,除了如蜜城里他那些走狗。而且只有王庭派出的大军,才能把这事做的这么干净。”
尾香盯着右边的门,却又回头朝着山岚说:“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属于军队的,或者说军队应该属于你。”在下决心踏进那道门之前,她显然还想再酝酿一会儿,至少先说服自己可以面对接下来的失望。
“为什么这么说?”山岚歪着头,手甲敲了敲头盔,想来是为了代替挠头或者捋头发的动作。
“高大,理智,看握剑的动作显然出自世家。”尾香说的心不在焉。
“我可不行。”看没人回话,山岚只好接着说下去:“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我这人当不了军中领袖。因为观念,普通人和领导者的观念是完全不同的,可我又不想改。”
“比如呢?”江晓俞问。
“比如……”山岚仰起头想了一下,接着说:“比如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责任是什么?是对家庭的责任么?我想这个问题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毫无疑问的,他们有家庭,有老婆孩子,他是这个家的支柱,也就有义务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山岚把表示强调的重音放在了“大多数人”这几个字上,他接着说:“对于这样的大多数人来说,只有家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所谓的事业、工作,都只是人们在互相利用而已,那只是一种交换,用你的劳动力,或者说生命中的一部分时间,去换取某些好处。而这样最好的结局就是谁也不欠谁的。”
谈话的氛围有了些许的变化,以至于没有人知道山岚接下来到底想要说什么,十五也收起了小恶魔般的不安和躁动,安静的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但是对于一个领袖来说,并不是这样。哪怕只是一群山贼的首领,当你竖起一面旗帜的时候,就会有一大堆人的生活依赖于你。那些冲锋的士兵,钉马掌的铁匠,贩卖盔甲刀剑的商人,甚至包括邻国的士兵,以及这些人的老婆孩子,这是一个更大的人群。而你,将对所有这些人都负有义务。”
山岚停了一下,他看着每个人的眼睛,“你需要对所有这些人负责,但这份宏伟的责任和你自己心底里的愿望,经常是有冲突的。选择忘我或是遵从自我这不是对错的问题,但这决定了你是否适合做一个真正的领袖。”
“这还没完。”山岚耸了耸肩,“作为一个领袖,你跟那些骑着马冲锋的战士是什么关系?朋友么?你回答我。”
“应……应该是朋友吧……”江晓俞被他问的一愣。
“我也曾经这么认为,但事实上很遗憾。”山岚摇了摇头,“很久以前,我在一个小地方的边界卫队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边界两边剑拔弩张,小冲突不断,虽然很苦但也挣了点钱。没想到后面一年旱一年涝,两边的粮库都空了,人们饿着肚子都打不动了,上头就开始想要缩减边界卫队的规模。”说到这山岚叹了口气,“我不想把兄弟们赶走,外面的村子树皮都啃光了,吃人的传闻每天都有。而且他们很多人更像是我的学生,是我一招一式的把他们从农民训练成勉强合格的士兵。所以我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储蓄,跟他们说,嘿伙计们,我不会赶走你们任何一个人,我们一起熬过去。”
“结果呢,一年以后我花光了自己的小金库,粮库也开始充盈起来,我以为一切都会开始变好。”山岚又摇了摇头,“结果每一天都有我的人跑去加入敌人那边的卫队,因为渡过危机了,那边征兵的价码开的很高。后来我明白了,这世界很残酷,朋友很少。可我还是分辨不出,谁是路人,谁是朋友,所以领袖这个头衔还是交给别人吧,我当个孤独散漫的人就好。”
“最后一个原因有点难以启齿……”山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作为一群人的头儿,少不了有很多应酬,而那些商人和大祭司很多都是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猖,你怎么办?”这个问题他抛给了十五。
“我……我……”十五顺着应酬的联想,红着脸说不出来。
“除非你完全拒绝这种应酬,虽然这会给你带来更多麻烦,否则的话,你能做的最好的决定,就是找一个长期的女伴,不能是你相亲相爱的夫人,也不能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十五虽然没有完全理解,但也若有所得的点了点头。
“而且说实话,战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很多人都会爱上自己的长官,无论性别。”山岚无奈的摊开双手,“是真爱,但我消受不起。所以我注定是个散漫的人,我能做的也就是耐心等待一位女士,等她作出决定。”
山岚转过头看着尾香说:“怎么样我的女士?能鼓起勇气走进那道门了么?那里可能一无所有,但我们至少收获了一段愉快的旅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