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我们是不是被骗了。”十五说完,学着那些匪帮的做派,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呸,那些异教徒,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被咱们干掉。还有棺材里那个畸形的大个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尾香回头看着十五,轻轻皱眉,她感觉眼前这个小个子的男人,或者更应该叫做男孩,明明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尽,却要强弩着扮作一副恶人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嘿,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而不是现在,像一个……没长大的小恶魔。”
十五一愣,“我会长大的,我要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小恶魔,我还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说完便快步跑向了远处。
留下江晓俞看着山岚和尾香,轻轻摇头无可奈何,十五似乎并没有错,想要在这世上好好活下去,想来也只能让自己变得丑陋一些了。
……
山谷尽头的盆地里一无所有,没有任何神殿或是宝藏存在的迹象。但每个人都不甘心,十五就像是心里真的有个小恶魔在慢慢苏醒,他挥舞着自己的短剑,在山谷里肆意的奔跑。另外三个人坐在一截折断的树干上——山谷里应该刮不起太大的风,这截树干上也没有遭到雷劈之后烧焦的痕迹,所以这树干倒的多少有些蹊跷——每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又都不想先开口说“算了走吧,就当做了个美梦。”
直到那弯新月爬到夜空的顶点,如水的月光静静的洒下来,顺便也把山峰的影子投到了山谷中间的地面上。
就在三个人的眼皮底下,山峰的影子逐渐扭曲变形,在那一瞬间成了标准的三角形。
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江晓俞被惊的站了起来,他倒退几步想要用更大的视野来看这一切,才发现不光是山峰的影子成了“神殿”三角形的房顶,刚刚坐着的那段树干,也刚好是“神殿”其中的一根柱子。
山岚也站了起来,显然也已经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抽出长剑,按照记忆走到了地图上标记的、三角形的房顶正中那个圆形装饰的地方。他抬头看了一眼江晓俞,赌徒一般的眼神仿佛透过头盔上幽深的空洞传递出来,然后双手高举起长剑,狠狠的朝脚下刺去。
“噹~~~!!”巨大的回声在地下响起,仿佛来自远古。
……
挖开地表下面赤红色板结的干土,又撬开了几块青灰色的石板,在三层石板纵横交错搭起来的穹顶下面,幽深的黑暗里是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是千万年未曾开启的宫殿,就连酸臭腐败的气味都已经被时光冲淡了。
在任何人看来,邪恶的危险就潜伏在这片难以捉摸的扭曲黑暗里。
“下去?”江晓俞咽了下口水,面对未知的事物,难以抑制的恐惧从心底里升腾起来,以至于声音微弱的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一样。
“当然!”尾香倒是相当坦荡,“你先下。”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我们的太阳。”
“……”
江晓俞还没来得及反驳,山岚已经把绳子捆到了他的腰上,然后就像鱼钩上挂着的鱼饵一样,被吊着放进了洞里。当然,他也在两只手上燃起火焰,像一支巨大的火把,照亮了这座地下的“黑暗神殿”。
……
那下面的空间大的出奇,几乎和地面上的山谷一样大小。
风化了的黑色砖石,像极了太古的造物,在这地下宫殿的正中间,漆黑的方形地砖上立着一尊巨大的雕像,是背后长着蝙蝠般双翼的巨人,这巨人的下巴上满是粗大的触须,它仰着头仿佛是在遥望星辰。
江晓俞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这尊雕像吸引住了,它背后狭长的翅膀充满了恐惧和侵略性的恶意,它的身体浮肿而膨胀,遍布粗大的鳞片。似乎只要远远的瞄上一眼,也足以让人心生恐惧,陷入某种不真实的恍惚之中。
在它身后的方砖上则刻满了邪恶恐怖的图像和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文字,仿佛滞留在脑海中的噩梦,让人产生一种活在别人身体里的错觉。即使正处在左右两团炽热火焰的包裹中,江晓俞也感觉到浑身彻骨的寒冷,就像阴冷的瘴气正从那些方砖上的刻痕间弥散出来。
散乱的刻痕逐渐融合在一起,成为了巨大的壁画,那冗长画卷所描绘的,是一个更加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世界:
巨大的火球从星辰之间坠落,砸进了大地的深处,整个世界瞬间化为炼狱。只有少数幸存者活了下来,他们在恐惧中藏进了最黑暗的角落里。
紧接着,这些幸存者又顽强的站了出来,他们冲向了从火球里走出来的,浑身生着触须的巨人,仿佛诸神黄昏般人与神的决战。矮小的人类手握长矛,呼唤起元素的共鸣,驾驭着风火雷电的力量,竟然也让神祗一般的巨人死去了。
大战引起无数自然浩劫,让星辰的位置发生变迁,地震和海啸撕开了大地,黑色和白色的城市都堕入了大地深处,陨落的城市各自成了某些存在的深眠之所。
而所谓的深眠同时也是一道枷锁,让它们只能清醒的躺在黑暗中思考,任凭无数万年的时光匆匆流逝。终于,它们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深入骨髓的寂寞,便撕碎了自己的灵魂,让碎片穿过枷锁,藏进了普通人的梦境之中。
那种意识的碎片触及到血肉的大脑,受到感召的人类因此得以聚集在一起,他们围坐在火堆之旁,歌颂伟大的神灵。
后面的壁画里满是这种异常嗜血和令人作呕的赞颂,火堆上生人活祭,人们围着火焰放纵喧嚣,混乱并且沉浸在难以形容的意乱神迷中,在火堆和祭品之间无休止的狂欢。
看到这江晓俞感到浑身战栗,壁画传递出来的信息似乎直指心智的根源——永恒的长眠未必是死亡,历经万古的神明也会死去,狂欢的人群只是躁动的躯壳,而灵魂的火光却早已经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