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曼盘子里的肉堆得像一座小山,杯子里的酒也已经不记得倒满过多少次。人生的最后通牒已经送到了,在正午到来之前,三个人还有最后一点时间享受生而为人的乐趣。
酒馆里的其他人也都自然而然的参与到这场真正的“末日狂欢”里来——云开雾散之后,发现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那些令人担心的可怕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而是有另外三个倒霉蛋要去踏上地狱般的行程。在这个逃避命运的世界边缘,没有什么是比这更令人欢愉的了。
一开始在酒馆里也存在着微小的分歧,有些人喊着:“谁知道他们三个人会不会是卑鄙的骗子,万一他们中途逃走了,会害我们所有人都跟着送命!不如现在就把他们绑起来,送出城去。”也有些人说:“敢跟王庭作对的都是英雄,别忘了我们今天为什么在这。不管他们到底干了什么,对待英雄最起码的就是信任。”直到夜王宣布今天的酒他都请了,大厨希尔盖不情愿的把酒桶从地窖里搬出来,人们才放下了彼此的芥蒂。不一会儿就有喝到半醉的人跑出去又跑回来,说自己爬上城墙,看见了外面骑着巨型蜥蜴的黑甲骑兵……
此时夜王已经有了些醉意,似乎对他来说,把三个逃命到这的年轻人拱手送回到敌人的手里,多少意味着些无力的自责。
“很抱歉,为了这里其他的人,我只能留你们到明天中午之前了。”夜王端着酒杯对江晓俞说:“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们,无论你们到底做过什么,这种场面让我好像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我这把老骨头也差一点儿就兴奋起来了,哈哈哈。”
“夜王大人曾经带人和王庭打过一仗。”猎人莫日根摘下了背后的弓箭放到一旁,从玛格曼的盘子里挑了一大块带肉的骨头,“那时候老国王还在,整个大陆都在追捕魔法师。甚至连我这种只是擅长拉弓射箭的人都被怀疑是掌握了风的魔法,我的哥哥鄂勒金身体健壮力大无穷,也被认为是学会了岩石的魔法,这简直是太可笑了。”莫日根把啃剩的骨头扔给门外徘徊的野狗,他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说:“那时候真的魔法师和无辜被怀疑的人简直太多了,这些人被逼无奈只能选择鱼死网破拼它娘的一把。一群没有退路的人要是发起狠来,连星辰都会害怕,当时夜王大人带着我们几乎踏平了如蜜城,乞丐一样的杂牌军,居然差点儿就把王城围住了。”
“后来呢?”江晓俞忍不住问到。
莫日根看了一眼夜王的脸色,确认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才放心接着说:“巡礼者联盟里出了叛徒,他们伪造了一些像是城墙流血雕像流泪这种事情,还管那些狗屁玩意儿叫做神迹,说是神在流血流泪指引我们停止对抗。可是这时候有一部分虔诚的人已经开始动摇了,紧接着又有些魔法师不知道拿了老国王什么好处,居然掉过头来,放火烧了我们的营地。”莫日根回想起往事,他长叹了一口气,“四周围都是熊熊大火,浓烟遮天蔽日,我们只能在混乱中发起最后的冲锋。当时的场面简直是一团糟,进攻的战阵还不如我的羊群整齐,结果我们输给了王庭的重骑兵,我的哥哥也被他们抓走了,至今生死未卜。不过勉强称得上幸运的是,据说有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小法师,男扮女装混进了老国王的卧室,他抱着老国王点燃了自己,结果当天王庭的骑兵就全都撤回去了。”
“后来我们就到这来了。”夜王接着莫日根的故事继续说:“我们在这片没人看得上的荒凉大地上,建起了这座可怜的城市,虽然只是些又矮又薄的城墙,但也算是很多人身后唯一的家了。”夜王无力的笑了笑,“不过,王庭也一直忌惮着我们这些流浪者的力量,新王显然也害怕被烧死在自己的床上。他即位的时候曾经派来使者,说王庭和永夜城应该互相授予对方赦免罪人的权力,并且永远井水不犯河水。这项约定一直维持到今天,直到你们来了。”
夜王大声笑着,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他猛的站起身来说:“走吧莫日根,只要想起过去的故事,我就想大哭一场。让护卫们留下,保护客人们的安全。”
……
几个身穿皮甲的护卫站成一排,把这三个即将“上路”的人跟酒馆里的其他人隔开了。
缩在角落里的桌子上,玛格曼面无表情一刻不停的大吃大喝,仿佛只要一停下,就会被身后的恐惧追上然后一口吞掉。
霍迪尔眼神里是宛若幻梦惊醒般的失落,所有憧憬的未来都在这一刻破灭了,他攥着拳头,目光无处安放。
“说不定……只是把我们带走关起来,也不会立刻就……”江晓俞想到了火刑架,可一看霍迪尔的表情,他又不忍心说出口了。“反正……带我们回去如蜜还有那么长的路,说不定还有逃跑的机会。”
“不会的,我们什么都看见了,他不会允许我们活着,就算关进地牢,他也会害怕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狱卒。”霍迪尔轻轻摇着头,“我们在天亮之前的那一刻出去吧,我想再自由的看一眼日出。可……我们要是都死了,老爹他怎么办?”
“会很孤独。”玛格曼用手背擦了擦嘴,“如果这件事宣扬出去,我是指我们三个被处死这件事,老爹一定也会被那些胆小又自私的人赶出山谷里的庇护所。他会流落街头,如果轮椅坏了就只能坐在地上,在寒风里发抖,被街上的人欺负,像个真正的乞丐。”
江晓俞想到这个画面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毕竟是养了自己十年的人,是父亲。
“如果我们三个之间……有谁能够逃出生天,一定要回去把老爹照顾好。”霍迪尔低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