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毛毛在充电器上一脸享受,江晓俞在心里反复确认——自己学的这个技能应该是真的成了。因为江晓俞知道,自己从小就不算特别幸福的小孩,父母常驻在那种欠发达的国家,缺了家庭关爱的同时,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优渥生活。在自己遇到江毛毛之前,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梦幻般的幸运经历,于是也就早早学会了给自己泼冷水,否则期望过高,难免空欢喜一场,更是难受。
既然成了,就自然期待起来第二天去咖啡店的打工,能不能阅读空气是次要的,看懂手语才是一开始的愿望。
第二天一出门,江晓俞就开始紧盯着路上所有的人看,到了学校也是,仔细观察每个同学的一言一行,尤其是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
一天的观察下来,江晓俞发现身边的人大概能分成三种。
第一种是表里如一的,他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几乎都是真心话,比如林雪和张思涵。让江晓俞有点意外的是,每天一见面就恨不得把对方怼死的尘重,居然也是这种心直口快的类型。还有更意外的,苏昊阳同学居然也是这种实在人,他的那些装『哔』举动居然都是发自内心,是真的认为自己比别人高贵……
第二种是心事重重的,你从他脸上并不能读出太多信息,可能是因为不善表达,或者根本不想多表达。比如李白同学,平常说话都少,仔细阅读他的表情举动,经常也是一片空白。偶尔眉宇之间会存着两行诗句,比如“曾读赐书四千卷,沉详愔嫕兼明诗”,但第一句还认得,第二句看在江晓俞眼里就是乱码。
第三种是没实话的,而且大部分是课堂上的老师……
比如数学老师的常说的一句话:“耽误大家两分钟,我讲完这道题就下课。”实际上江晓俞从他脸上读出来的是:“呀,这道题十分钟一定不够的呀,不过连这个都不会还想要什么课间休息,呀,讲历史的小赵已经站到教室门口了呀,假装没看到……没看到……”
生物老师不但是口不对心,而且还有点神经质,当他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啊,看书!”的时候,江晓俞读出来的意思却是:“低头干什么,书上有答案啊,看我!”
班主任章惠莲常说的一段话是:“这道题,你做过,你错过,我讲过,你改过,你再做,你还错!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今天再说的时候,江晓俞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本意也确实不是这样,她想说的是:“虽然你们这次考的不错,但我不会说你们好的,班主任的宿命就是做你们的敌人,当然,能与我为敌,乃是尔等的荣幸……”
当然,经过一天的观察,江晓俞发现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占了绝大多数。
放学以后,江晓俞一阵风似的赶到了咖啡店,想见的人没有来,店里只有陈子赫一个人在。
“正好,拿他测试一下技能效果,”江晓俞心想。
“店长就你自己在啊。”江晓俞假惺惺的开始尬聊。
“是啊,这不等着你来陪我呢么。(心上人没来挺失望吧你个小猪蹄子)”
一边聊天,一边能够看穿对方的真实想法,江晓俞觉得这简直太爽了,有一种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感觉。
干脆逗逗他:“小猪蹄子是什么意思啊?店长。”
看着江晓俞坏坏的眼神,陈子赫确实有点小惊讶:“啊那个,大猪蹄子是渣男,小猪蹄子就是小渣男呗,谁说你了?(他怎么知道我心里这么想的?肯定是白天在学校有人这么说他了,肯定的。)”
“白天在学校没人这么说我”,江晓俞特意停了一下,瞄了一眼陈子赫的反应:“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问,你不是见多识广么,精通各种潮流梗。”
被江晓俞这么一瞄,陈子赫冷汗差点下来:“哦,啊,那个没事,有不懂的就问哥,我先忙去了,你换工服去吧。(这小子今天有古怪,句句点到我心里,看来今天星相不合,先躲了先躲了……)”
看陈子赫落荒而逃,江晓俞感觉非常享受,一晚上的工作也没人来烦自己了,却觉得距离下班的时间变得遥远而又漫长。
回家路过水果店,江晓俞打算买点大枣犒劳一下自己,使劲盯着老板的脸问道:“老板,左右这两边的大枣是一样的么?”
“一样的,随便挑吧。(那哪能一样呢,左边的是上个礼拜的,搁了几天没那么新鲜了,但那一批枣甜的很,明显比后来这波好吃。后来这波倒是新鲜,但味儿不大对,不知道是不是泡过糖水的。要说这批发市场现在是越来越乱了,没一个实在人,不过再不靠谱也比股市强,A股大盘跌个没完,自己这点血汗钱都被电脑蒸发掉了,这个仓位还是得调整……)”
大叔的信息量太大,江晓俞有点接受不了,赶紧打断了:“大叔您也别纠结了,我就买左边这个甜点的吧。要我说,您也别去股市当韭菜了,嘎嘎的总被人割谁受得了,赶紧清仓止损吧。”
“……”
江晓俞拎着大枣走了,留下水果店老板独自在风中凌乱。
回到家江晓俞也不忘总结经验,他发现自己这个技能也有一定的局限性,首先就是需要对方确实想要表达想法,根本就懒得理你那种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其次就是太复杂的东西不行,比如数学公式,比如水果店大叔琢磨起自己股票仓位的细节,这种时候内容就读不太清楚了。
跟江毛毛聊了会动画片的最新情节,江晓俞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梦里自己先成了一个浪迹天涯的的算命先生,举着一个“赛半仙”的旗子远渡重洋,在那边换上了西装,又去法庭上和辩护律师唇枪舌剑。最后功成身退坐船到了香港,每天就泡在赌场里,身穿白西服,叼着大雪茄,油头锃光瓦亮,在牌桌上纵横捭阖……
又隔了一天,江晓俞还是晚班,正收拾桌子,就看到想见的人来了。
不磨唧,趁着端咖啡过去的机会,江晓俞就站到了仙气少女面前——今天还是她自己一个人来的,简直完美。
把托盘轻轻放到桌上,江晓俞面对着她,努力的挤出了一个自己觉得礼貌又不会显得轻浮的微笑。
仙气少女也以微笑回应,江晓俞读出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你好,没想到你也会跳天鹅湖。”
“其实我也没想到,都是意外。”话随口就说出去了,江晓俞才觉得有点不妥,面对着聋哑人说话,有点不礼貌吧……
仙气少女用手把棕红色的长发拢到耳后,露出一脸的惊讶,不过马上又微笑着比出手势:“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又把手挡在嘴上,疑惑而又好奇地看着江晓俞。
“呃,其实你脸上都写着呢,”江晓俞用手轻轻指着少女的脸,倒也不算骗人,又接着说:“这暂时算是我的一个小秘密吧,以后再告诉你。不过……你能听见我说话?”江晓俞又小声的问。
“当然能,你以为不能说话就也听不到声音了么,我只是先天声带有缺陷,耳朵可是好好的。”少女用手语回答,对江晓俞来说,手语加上神态表情的阅读,简直比真的说话表达更加细腻。
“我叫江晓俞,早就想认识你了。”有了最近的经历,江晓俞比过去胆子大了很多。
“我叫沈语凝,很高兴认识你。”比完了手势,还歪着身子伸出右手,轻轻地跟江晓俞握了一下。
“你这名字有点高雅,书香门第的感觉。”比较常见的聊天套路开始了。
沈语凝哑然一笑:“我妈妈一直埋怨爸爸给我起的这个名字,取自《雨霖铃》里的‘竟无语凝噎’,我妈总说,就是因为这个名字才让我说不出话来。”
江晓俞文学素养不太够,这种高雅文化一时接不下来,只能话题一转:“不是说关上一扇门就能再多开一扇窗么,我看你是多开了好几扇窗,不亏。”
好听的话谁不喜欢,沈语凝连连摆手,意思是可不要这么说,还表现的怪不好意思。可江晓俞早看出来了,脸上写的都是“好听好听,爱听爱听。”
“有机会一起跳舞啊。”沈语凝性格倒是一点不拘谨。
江晓俞还记得沈语凝那天做的芭蕾动作,踮起脚尖,双手在头上转圈,表示“一起来跳舞”,看动作可是比自己专业太多了。
转念一想,自己之前对待芭蕾舞完全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文艺汇演结束也就永远告别舞台了,幸亏沈语凝看不出来自己这点小算盘,否则说不定纯洁的友谊也就到此为止了。
“先加个好友吧,别的以后再说。”江晓俞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里外里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沈语凝做了个“OK”的手势,也掏出手机,俩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加了好友。
江晓俞一颗心这才踏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