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摊和大排档,吃的是人间至味,那是凡间俗世烟火气里才有的风尘眷恋。
装在塑料箱里整件的瓶装啤酒,远不如那些藏在精致小桶里的所谓精酿有格调,有人说难喝的啤酒都是勾兑的,酒瓶里一半是水,另一半是回忆,你喝下去越多,就越能想起关于某个人的过去。
大排档人头攒动,昏暗的路灯下,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满了啤酒瓶,炭火上烟雾缭绕,空气中升腾着热浪,周边偶尔会响起嘶哑的热门音乐,这种市井的味道会让每一个人感觉亲切。
每个人都会记得这时候的歌曲,终生难忘,和桌子对面的那些面孔一起,铭刻在或长或短的一生里。有些时候我们会不自觉的哼起这些调子,会想起在大排档上一起喝酒的每一个人。
会想起初恋,会想起那些烟火人间的段落,却在晚风吹过的某个时刻戛然而止。更重要的是,生命往往会在这一刻穿越时间的界限,由无数个历史重新组合成全新的当下。
你每次想起她或他的样子,仍然会觉得一切宛若当初,那个人就在你面前不远的地方,告诉你明日如歌。
江晓俞突然一下就伤感起来了,连自己也觉得意外,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什么往事可以回忆的人,可这时候,他开始想念每一个记得起名字的人。
所以当韩凌提议要去酒吧继续下一轮的时候,他假装说自己累了,想要回去休息。于是韩凌死死拉着沈语凝的手,斜着眼睛满脸坏笑的看着江晓俞。
“我真累了。”江晓俞苦笑着指了指腋下,“疼……”
然后他目送三个人开车离开,自己一个人步行去找今天的住处。按照薛星野给他的地址,这是一家酒店,当然也是薛家旗下的产业,所以和住到家里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按薛星野的话说:“家里的那些叔叔们,没有一个值得认识的,而那些值得认识的人,还是等到有必要的时候再见的好。”
酒店经理应该是提前接到了薛星野的通知,早早的站在大门口迎接江晓俞。看见人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白手套紧贴裤线,一路毕恭毕敬的领着到了大堂,让江晓俞浑身不自在。
经理又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本精装的画册,让江晓俞挑选房间。画册上的每一间房都有各自的故事,有政商名流下榻开光的记录,也有演艺明星的香艳留影。
从见多识广,极有眼力和分寸的人嘴里说出来,这些就都成了面目模糊的八卦段子,明明没说是谁,却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哦~!”的一声过后,故事的延展性仿佛长卷徐徐打开,想象空间满载。
江晓俞对这些都没太大兴趣,却回想起了香港酒店顶楼的游泳池,穿着白色泳衣的陈梦茜。
“顶楼有……带游泳池的么?”他试探性的问道。
“必须有。”经理回身取出一张黑色的房卡,双手递给了江晓俞。
这间酒店顶楼的游泳池是独立的,唯一的通道连着下面的豪华套房。而这间酒店又比周围所有的楼都要高的多,所以在这种连无人机都需要申报备案的特别禁飞区里,可以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做任何事,需要顾及的就只有从头顶上掠过的卫星。
江晓俞坐在泳池边上,回想起来,上一次在顶楼游泳池的时候伤在背上,而现在伤在腋下,仿佛游泳池对自己是个魔咒。
周围的一切都在自己下面,更高的地方,只有被月光照的发亮的云朵,眼前的画面像是静止了。
对江晓俞来说,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而上一次体会这种绝对的寂静,还是在安化楼那间单身宿舍里——阳光透过不大的窗子斜着照进来,便能铺满半个房间,在床上稍一翻身,就能看见细小的灰尘迎着光腾起来,闪亮般的向上飘去。
而所有这些属于普通人的平凡生活,似乎都已经彻底远离自己,改变生活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一坨蓝色的毛球。
江晓俞四仰八叉的躺下了,月亮的形状和脑海中的江毛毛融为一体。从这小东西出现的那一天开始,生活就改变了,而现在却对它的来历一无所知。
随着思绪不受控制的散开,江晓俞回忆起了那些被江毛毛吃掉的东西,还有烛龙墓穴里的那几幅壁画,因为两者之间总是有着一些难以言喻的共通点。
在烛龙墓的巨大壁画里,一边是戴着椭圆形面具的人,像祭司一样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在他面前摆着一个花纹繁复的巨大圆盘,在圆盘上又浮空飘着三个图案。
这个画面江晓俞记得很清楚,圆盘上的三个图案,第一个应该就是烛龙,因为和青铜巨门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另一个长着很多触手的,很可能就是塔斯马尼亚海底的那个海怪,这种亲眼所见的判断更多来自于直觉。而最后一个带翅膀的人,江晓俞一直没想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有时候他觉得这上面刻画的可能是李逸臣的某位祖先。有时候他又会很坚定的推翻这个想法,因为壁画上的人更强壮,拥有四只翅膀,而李逸臣太瘦了,他也只有一对翅膀。
还有壁画上另外那条巨大的龙,以及同样扑朔迷离的关于冥皇的传说。
而这其中最神奇的,是它们和江毛毛的关系——至少江晓俞认为,它们至少应该来自同一个系统,因为江毛毛吃掉了祭司的面具,还吃掉了那个海怪,外形更是随之发生了变化,这说明它们之间至少是“兼容”的。
可以后呢?江晓俞不禁又想,难道江毛毛还会再吃了烛龙?甚至会吃掉李逸臣么?还有画面上那个大家伙,江毛毛和他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切无法想象。
不过关于这次行动的报告,江晓俞决定再加上两条:
没有嗅觉的王道士到底是不是钱穆良,那个人说藏经洞最有价值的部分都藏在阁楼里,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