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江晓俞开始努力回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书上关于毕方的描述,不管是最新版本的山海经还是那本山水,当然,很可能根本就没看到那吧。
于是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百科网站给出的答案是:毕方是一种外形像丹顶鹤的鸟,一种说法是两只翅膀一只脚,另一种说法是两只脚一只翅膀,关于它是长着人脸还是鸟的头,也有两种说法。毕方身体为青色而有红色羽毛,出现在哪就会发生奇怪的大火,是灾难的预兆。
党哥微胖的身材和丹顶鹤的形象在江晓俞的脑海中怎么也重合不到一块去,不过回想起来,那天党哥故意现出原形给自己看的时候,身上确实有红色羽毛,也有仙鹤一般的爪子。现在就连传说都有互相矛盾的不同版本,或许真像党哥说的一样,各族的后代为了隐藏自己,都在偷偷摸摸地修改历史,改着改着就都乱套了,但是这样也就真的把自己藏起来了吧。
星期天的下午还是有快咖啡的晚班,但眼下时间充裕的很,江晓俞不急着去找地铁,只是双手插兜,低着头慢慢往东南方向走。刚才党哥说了很多,他得仔细回味一下。
“里面的人……”江晓俞小声嘀咕着,但他觉得这个称谓不太好,一是有点土气了,毕竟党哥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审美观念还牢牢占据着他思想的高地。二是容易引起误会,里面的人,江晓俞总觉得这是被判了刑关起来的人,就跟江毛毛在纸箱里一样——小囚儿犯。
可是又能怎么称呼呢?新人类?New Type?都不合适。不管是妖怪、妖精还是妖族,其实都来自久远的过去,一直靠着藏身于阴影里,才得以穿越岁月的长河走到现在。想不出来,江晓俞决定先跳过这个问题,不过里世界这个说法倒是可以沿用的,还有点中二。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向南穿过一片胡同来到大街上,走上过街天桥,江晓俞停下脚步,扶着栏杆左右眺望。
往南看有一大片平房,居民们都等着重新规划,不少看似杂乱的院子都有几百年的历史。而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谁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是否只是一些普通人,斑驳的灰色砖墙下面又到底藏了多少陈年秘辛?暗道和夹壁墙,还有埋在后院的瓦罐,每一个不起眼的转角都是一家人几十年的漫长生活,无限的想象空间。
往东是CBD的高楼大厦,看起来确实有点像党哥说的黑暗森林,只不过是黑暗的水泥森林。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是无数忙碌的身影,人与人的关系在这里交织,亲密中又带着戒心,经年累月,最终编织成支撑这个大城市运转的某些规则。而那些不是普通人的古老种族,则会在漫长的一生里,不断变换自己的身份,在这种人际关系里反复交织、抽离,在不同的时候以不同的面目示人。
继续往东南走,大路两边都是前些年建成的住宅小区,密密麻麻的居民楼,每一家的窗口即相同又不同。江晓俞从小就喜欢站在大楼的下面使劲的看,仿佛透过墙壁的阻挡能直接读到里面的人心里的故事。毕竟,对你来说那只是一扇窗,对里面的人来说,那就是他的一生。
走着走着,江晓俞突然想起一句老电影里常见的台词:“你到底是人是鬼……”
走到快咖啡的时候时间还是早,江晓俞推门进去之后习惯性地扫了一眼,今天店里人不算多,格子衬衫IT男依然坐在那个角落里,要不是换了另一个颜色的格子衬衫,就像一直没离开过。
店长陈子赫远远的就冲江晓俞招手,让他赶紧过来。
江晓俞心想,他肯定是要八卦周六的事情——张思涵是怎么回事,仙气少女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唯二的两个兴趣,就是工作和八卦。
没想到走到面前,却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江晓俞,你快去看看那人,就角落里穿一件红蓝格子衬衫,盯着笔记本电脑的那个。”陈子赫表情神神秘秘的。
“他怎么了?”按江晓俞的印象,从那天的区块链分享会开始,这人就是十足的技术宅,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
“太劲爆了……”陈子赫一脸的兴奋:“刚才,就刚才,有顾客反映,他公然看少儿动画片,还全屏放大了看,太嚣张了!我刚要去呢你就来了,正好,你还没换工作服,你先去便衣侦查一番,江斥候,快去!”陈子赫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江晓俞心想你根本不是为了维护店内秩序,你这完全是看热闹呢,但他完全不理解,看动画片怎么了。
江晓俞放低了脚步,轻轻走到这位仁兄的身后,屏幕上正好播放着“葫芦八兄弟和白猫警长一起大战蛇妖”的不明动画,白痴一样的情节配合着荒诞的台词,一股邪典风味。关键是,明明只是弱智动画片,却打了不少马赛克,完全没必要啊……
江晓俞看着这种场面也愣了,觉得这人不正常。
怎么开口呢?江晓俞心里嘀咕:您看着那,好看么?好看回家看去吧。这么说意思倒是对,就是有点不严肃。
“咳哏……”江晓俞把心一横,一身正气:“这位先生,您在公共场所看这个不合适吧?”
“我看什么了?”格子衬衫反而答的问心无愧。
“你……”江晓俞有点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这位大哥居然在镜头推到特写的时候暂停了,白猫警长和蛇妖停在尴尬的位置,劣质动画片上打着毫无意义的马赛克,咖啡店里尴尬的场面,让江晓俞彻底崩溃了。
这还不算完,这位大哥还把画面放大了,截-图-保-存了下来。
江晓俞差点就要拨打正义热线呼叫超级英雄,这位大哥自己开口了:“其实我在破译密码,你看着这是马赛克,其实是二维码。”说着还拿手指了指屏幕上的马赛克……
看到周围其他顾客投来鄙夷的眼神,江晓俞不禁在心底呐喊:“大哥你也太坦荡了!幸亏你这破解的是二维码,要是电影里那种嘀嘀哒的电报码,你还不得把视频声音外放出来!”
为了给江晓俞证明这确实是二维码,格子衫大哥终于把视频窗口最小化了,打开了一个全英文的江晓俞完全不认识的界面,选中了刚才保存的几张视频截图,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操作。
“咔、咔、咔。”随着最后几下操作结束,只见屏幕上几张视频截图不断重叠、组合、分割、反色,最后在屏幕中间形成了一幅二维码的图形,但与我们常见的不同,这个二维码并不是完全黑白的,每一个点同时还有灰度的变化。
格子衫大哥掏出手机,扫描之后打开了一个看似简陋的网页,自己看了一眼,又展示给江晓俞:“你看,这就是你们常说的暗网,这群人在上面建立了一个技术小组,而这个视频就是加入小组的测验。破解出这个二维码,加入他们,就能从他们手里接到任务,报酬自然也很丰厚。”
格子衫大哥一脸的波澜不惊,随手就把页面关掉了:“但我并不想加入他们,只是觉得破解的过程很有趣,对我来说是个休息。”
江晓俞突然想到了自己从法缘寺拿到的那本古书,党哥说这书老又不老,字不像字,说不定是种密码,难道说?
想到这,江晓俞跟格子衫大哥说:“你等着我,千万别走,我马上回来。”说完拔腿就跑,跑到店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大喊了一句:“你别走,你等着。”喊完推门就出去了。
陈子赫跟店里其他的客人还以为俩人谈崩了,江晓俞是出去喊人回来寻仇,或者是去寻找正义的执法者,格子衫大哥也是一脸不知所措。
江晓俞在街边找了一辆共享单车,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家,取了那本古书又骑回到店里,脚踏蹬得风火轮一般,幸亏离家并不远。
古书摆到格子衫大哥面前,两人都愣了一会,谁也没说话。感觉双方都很兴奋,一边是谜题终于解开,一边是终于有了新鲜谜题。
这种沉默就像是仪式感,默默的祈祷结束之后,格子衫翻开了书页,仔细看了几页,对江晓俞说:“我初步判断,这确实是种密码。”
“那现在能破解么?”江晓俞无比兴奋。
“嗯……我需要把整本书扫描下来输入电脑,因为书里的这些符号到底有没有意义,以及具体有什么意义,还需要进一步的分析。信息可能藏在符号里,也有可能藏在符号之间的空白里。而手头这台笔记本,估计性能不够。”
格子衫又想了一下:“这样吧,如果你相信我,书先放在我这,明晚来我的工作室找我,应该……至少会有初步的结果。”
目光对视,江晓俞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毕竟是敢于在公共场所全屏播放白猫警长大战蛇妖动画片的,这该是多么坦荡的人性。
两个人彼此添加了联系方式,江晓俞也收到了一条地址定位。
“我叫李凌云。”
“我叫江晓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