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竹望着那被烧得一片灰烬的宫殿失神良久,其实珑儿的选择她不是不懂,她已经罪无可恕的妖了,而楚琅是黎国注定的明君,她不可能在陪在他的身边。
她只是觉得遗憾,那样美好忠贞的爱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种感觉,就像当初萧沉桑送萧落上花轿,就像罂粟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离开苏府一样……
一样的令人哀伤。
况且珑儿她不该就这样死去,惜竹想了想,转身对着白砚之道:“妖已经除了,那现在我可以告诉楚琅真相了吗?”
白砚之一听这话,反问道:“你以为贫道是为了顺利除妖才拦住你的吗?”
惜竹眉微微一蹙,有些不解。
白砚之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玲儿杀死了自己的亲妹妹珑儿,楚琅为珑儿报仇,之后,楚琅登基为帝,黎国百年昌盛。”
惜竹眉头蹙得更深:“可是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
白砚之深深叹了一口气,风轻云淡道:“有些时候啊,真相不一定就是重要的。”
说着眼尾扫向惜竹,见她仍旧愁眉不展,又认真解释道:“你想啊,倘若你现在去告诉楚琅,他刚刚亲手杀死了珑儿,他会如何?”
惜竹呆呆地望着他。
白砚之见她愣神,接着道:“他会懊悔,会迫切寻找事情的真相,他会失了所有方寸,无心其他,如此一来,他非但不快乐,还会更痛苦。”
“然而当下,至少楚琅觉得自己为珑儿报了仇,而不是怀着杀害她的愧疚,以及失去她的痛苦。”
惜竹低眸望着脚下的砖瓦,默然无声。
“阿竹,其实人就是这样的,与其让自己现在失去,倒不如以为自己早已失去,珑儿她……很聪明。”
惜竹点了点头,抬头望向天,又何尝不是呢?
这人世间最苦的是失去,然这份苦楚,又可以被时间遗忘,渐渐消弥……
天空浓云滚滚,还未待这残火燃尽,便凄凄然洒落些雨点下来,惜竹轻轻撑开伞,伸手去接这雨,闪念间,忽然起了楚琅与珑儿初见的那一日……
横眉冷对的少女与骄纵肆意的少年,冤家路窄般的相遇,一往情深的相知相许,而他们之间的故事,也像极了昔日那场随雨点打落的梨花,任马车车轮碾轧之后便再无踪迹。
惜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帘,望向楚琅那个孤独的背影,他永远也不会不知道,是他心心念念的珑儿给他的这场成全,给他的这一个对他也对黎国百姓最好的成全。
只希望一切皆如珑儿所愿,那个单纯善良的她能一直活在楚琅的记忆里,直到永远。
夜风起时,下雨了……
大殿的火彻底熄灭时,楚琅亦转了身,他一身黑色战袍,风华依旧,只是比起少年时蛮横骄纵的他来,他已经变得熟重沉稳了。
从今往后,他将会是黎国的帝王,会是载入史册为后世歌颂的明君。
至于其他,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
晏帝已死,妖妃已灭。
自楚琅登基以来,减免税务,整治朝纲,黎国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繁盛的样貌。
那晏帝与妖妃的故事落下帷幕后,也随之成为了酒庄茶馆的座下奇谈。
“你们听我说啊,之前晏帝的那位宠妃倒也还算贤良淑德,只是后来恃宠而骄,妖的本性也渐渐露了出来……”
“晏帝宠她无度,她却还不知足,入宫三年间,她私会朝臣,搅乱朝纲,生活一度糜腐不堪。”说书先生手执一卷书,说得唾沫星子横飞。
“何止何止,我听说那花妖吸人精气,吃人肉,杀人无数呢……”又一个声音腾起。
“诶诶诶,我大舅爷家的儿子当初在宫中当差,亲眼见到那花妖临死之时还妄想勾引当今陛下,幸在陛下英明……”
“……”
惜竹倚靠在座位上,手撑着脑袋静静地听着,觉得有些疲乏,眼也未抬,只是轻声道:“这些愚昧的人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旁人的锥心永别,爱恨爱恨割舍,在他们这里,却可以成为饭后笑谈。”
白砚之临窗而坐,端着一盏酒杯但笑不语。
惜竹见他这般神色,推了一下他的胳膊肘:“嗯,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能有什么看法?”白砚之放下酒杯,双手枕住头,唇角微勾:“人生苦短,在意这么多干嘛,自然是能一笑而过就一笑而过呗……”
窗外阳光微洒了些进来,映照得白砚之白衣上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晕,而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净,丝毫不被这世事纷杂所扰。
惜竹撑着下巴望着他,许久才道:“……似乎也有道理。”
“所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白砚之姿态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一双含笑的眼眸望向她。
已经是在帝都城逗留一小段时日了,接下来的话……
“我……”惜竹垂下了眼帘,她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主见。
罂粟说伏如氏一族的古墓也在北漠,而那天祈王朝伏如氏或许又跟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瓜葛颇深。
所以,她照理应该前往北漠一探究竟……
但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她挺害怕追究所谓前尘往事的,面对不能更改的过去,那种颓然无力之感,她已经深有体悟了……
而且月娆姐姐又说让她去北漠之北的黄泉之境饮下忘川水,摒弃了这段俗尘凡念,可她怎么会愿意忘记。
惜竹想了想,认真道:“唔,心诺似乎也蛮喜欢这帝都城的,就让她多逗留一些时日好啦,之后,咱们再一起回花灵谷。”
说完认真地望着白砚之,希望他不会有什么意见。
谁知这厮刚点了点头忽然蹙起眉头:“我好像记得,我师父还下落不明来着,不行不行,我得先找着我师父……”
“……”
“所以,咱们还是去趟昆墟山吧。”白砚之想着抬头一本正经道。
“……”惜竹眉角一抽,手气愤地拍了下桌子:“所以你刚刚干嘛要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