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凡间有句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他就这么出其不意地给了他一巴掌,他为此而生气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惜竹蹙眉想了一会儿,有点明了,便与老尼姑客套了几句,就道谢离开。
只是她前脚方踏出门,后脚便有一白衣身影自房梁上旋身落地,抬指抚上眉心,摇了摇头有点无奈,真是,这三支香方插上,祭奠之礼,礼数还尚未周全,便被人打搅了。
老尼姑看着他,礼貌道:“公子倒是随性,在这佛庙殿堂上,竟肆意踏足房梁。”
白砚之不以为意:“可巧,您自称贫尼,贫道自称贫道,这一佛一道,乃是我们各自的信仰,心中有信仰便可,何苦在意这些庙门之礼?”
老尼姑不置可否。
白砚之却展眉一笑,对着老尼姑微微颔首,算是当做对她早看见了他却没在惜竹面前戳破他的答谢,老尼姑亦站在一旁,也捻者佛珠笑了笑,似乎也无追究责骂之意。
白砚之见状道了声谢,又重新拿起那三支燃着的香火,再次插入香炉,但在这插香的瞬间,他眸光微微往下一侧,蓦然瞥见香灰上的一行小字,乃是手指所划写的。
这灰是他方才一不留心碰洒的,那这字?
这字……
要说这蠢货应该没读多少书吧,这字倒写得工整,只是这字里行间的意思……
呆滞了半晌,瞥见那老尼姑投来的目光,便敛了神退却三步,抬袖作礼,虔诚地望着那三支香,神情肃然低眉,道了句:“师姐,安好。”
“这祭奠故人或者是祈愿皆在前殿,公子来此......”
“同她一样,见这偏殿的二字颇有眼缘。”白砚之回过头来,望向那个尼姑,扬眉一笑。
老尼姑亦对着那插着三炷香的香炉作了一揖,摇头感慨道:“公子同方才那位姑娘一点儿也不同,才不会同她一样。”
白砚之闻声疑惑地挑眉,转过身来:“你知道我来此殿的目的?”
老尼姑对此一问不答,只是道:“方才那位姑娘眼神里充满着仿徨与失意,一看便知是极其通灵感性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可能见到什么而生出所谓眼缘,而公子不会。”
白砚之觉得有点意思,不由安静了下来,侧耳恭听。
“公子眉目平静,神情刚毅,举止从容,这样的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中必都清明如镜,不会由着感念的情绪胡来。”
白砚之挑了挑眉,倒说得在理。
“故而公子若无要事,是不会无缘无故来此问心殿的。”
白砚之听着听着却忽然笑了,笑意有点无奈:“这位师太说得的确不错,但那只是以前,以前贫道只遵从师命,师命亦是我心,二者毫无分歧,只是如今……”
“如今却是有些不同了,如今贫道有了私心,就好比贫道知道她若进这无邪山寺,见到这牌匾,必然会进来的。”
白砚之说着望着庙堂前的神像,眉色极力平静地:“再者,方才师太对她说的话,极有道理,但并非全对,因为贫道离开她,并不是因为在意而生气......”
白砚之说着,又望了一眼那香炉下的香灰,心中念念自语:而是因为心中早已明白。
师父让她在臾山脚下所等的,不是什么帮手,亦不是什么需要帮助之人,而是一道天劫……
而此劫,名曰红尘。
师父道行高深,精于算卦,算出他这一生当中的所有劫难,自是不难。
还且记得师父初授予他算卦之术的那一日,他习得此法后,好奇不过,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躲开师父,找个无人之地悄悄给自己算命。
却没想到被师父给逮个正着,拎着他的后衣领道:“哼,我就知道……”
“……”
“为师是如何说的?”
少年的他,声音诺诺:“师父说……这算卦心法有三大先规原则,如若乱用,便是有违天道,势必是要遭天谴的……”
“你既然知道,那你便将这三大先规原则背来听听。”
“嗯……算卦心法有三则,其一,不可测己身,其二,不可测血亲,其三,不可改天命。”
“砚之,为师罚你将这句话抄上一百遍,而且务必记牢了,如若你将来有犯此则,那可就不是抄字这般简单了。”
那日归雀林中师父手把手交他算卦之术的场景依稀入目,师父念这三则的声音也犹似在耳。
算卦之人不可侧己身,但师父却是可以算到他的命,今之所遇种种,怕师父早已预料到了,白砚之回忆着,苍凉地笑了。
其实这一切,自臾山山脚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他命里有她……
因为在她尚未靠近他时,他便用此褂术算了三遍,横算竖算,他都算不了她的命,那时他便知道了,只是那时只知道是劫,却不知道是什么劫,好奇之下,与她同行了一路。
直到那一日古村她失踪之时,他极度担忧之下,竟然是蓦然想明白了,此劫不是别的,而是世人说道了千千万万遍,最难渡,也最是苦涩的红尘劫……
师父果然是师父,与其命中偶遇深陷,倒不如自行遇见,有备而来总好过猝不及防,如此知劫,遇劫,接着躲劫,破劫,如此一来,自然不至于被命运玩弄得太狼狈。
所以,时机到了,他选择离开,想必师父也定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本以为可以潇洒地离去,却在见到那行香灰上的小字的那一刻,又有些犹疑了……
惜竹方才自进来到离开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词,他皆看在眼里,那些话,亦听在了心里,一时间滋味难明,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喜?
“公子为何要刻意躲着她,既然心念,又为何要别离,又为何不见?”
“因为,本该如此。”白砚之说着,虽然言辞笃定,但语气却是失了三分气势。
老尼姑也并未多问其中缘由,只是静默地看着他:“那公子如今可觉得开心?”
白砚之不语,但脸上已写满了心事。
老尼姑见此,岔开了话题道:“既然公子不愿说,那贫尼也就不多过问了,那不如公子说说,公子来此的所谓要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