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岸边的柳树下,惜竹拧眉抬头:“你也觉得那个公主不对劲?”
“你觉得她像一国公主?”白砚之回头,笑道。
“像……那股刁蛮之气是有些像。”
“错。”白砚之望着那一河的灯花,缓缓道:“正是因为刁蛮,才不像。”
“贫道打听过了,这羌国的九公主,乃是一不受宠的公主,在王宫的偏宅由一老仆看护长大,如此多年,受尽欺凌,性子据说还是胆小懦弱,方才那个姑娘,又怎么会像……”
“我也觉得她有问题,因为她并非凡人。”惜竹垂眸:“我读不出她的心思。”
白砚之有些诧异:“她不是凡人?”
“我也很奇怪,她瞧着明明就是一个凡人。”
白砚之蹙起了眉头,望着这洑水河上面的数只游船,片片花灯,满河流光,对岸高楼上,更一片歌舞升平,明明如此风平浪静,却叫人心生不安。
“对了,你方才答应那人的邀约,是为了那笛子?”白砚之忽然回头挑眉试探着问。
惜竹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这笛子的主人是谁……”
白砚之一愣,心下疑惑,这唤魂笛乃是上古神器,这两百年来一直藏于昆墟山,哪里有什么主人。
正蹙眉而思,惜竹却忽然凑过来,一双清澈的眼眸对上白砚之的眼睛:“你说,如果很多个夜晚都连着做着同一梦,是因为什么?”
“原来神仙也会做梦?”
“你做了什么梦?”白砚之挑眉,忽然笑道:“梦里有贫道么?”
“……我呸。”惜竹忙收回目光,转过脸去:“有你那才是噩梦。”
白砚之耸耸肩,不以为意:“很简单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日有所思?我梦见的人我根本不认识。”
“那贫道就不清楚了,梦而已,有什么好执着的。”白砚之转身,悠悠地走到河岸边。
“那会不会是我曾经遇见过的人呢?只是我忘记了而已……”惜竹痴痴望着水边波纹,两百年前的记忆,始终像一团雾萦绕在心头。
“莫问前尘,莫计后世。”白砚之说着忽然蹲下,拾起一块石子扔进水中,激起一圈圈波纹。
“什么意思?”
“意思是管你神仙凡人还是妖魔鬼怪,活在当下才能逍遥自在啊……”白砚之又啧了一声:“忽然觉得师父老人家的话还是颇有几分道理的。”
“看看这如今世人的烦恼,无非两样,不是为过去而痛悔,就是为将来而忧心。”
惜竹略一思索,想到这一路遇到的凡人,心中烦恼似乎都是如此,不由好奇道:“你师父究竟是何人?”
白砚之闻言忙摆手:“不是什么人,就糊里糊涂的一糟老头子。”
“……”
白砚之正扔着石子,却忽然瞥见一只载着数十来人的船正径直往这边划来,眼睛不由一眯,又扔了一个石子。
船上之人整齐划一的着装倒是颇有几分眼熟……祥云纹白袍,玄色腰带,头上皆是银色镂空小冠束发,背上背的也是齐刷刷的银色佩剑,剑柄处挂一刻有名字的小牌作为剑穗。
竟然是昆墟山弟子……
这昆墟山弟子竟然会远道而来南疆?白砚之心下正疑惑,待看清楚来人面容,忙不跌地起身,转身拔腿就跑。
惜竹还没反应过来,望着他的背影:“喂,你跑什么!?”
船上之人似乎是瞧见了这边的动静,离水岸尚隔着一段距离,便有人大喊道:“你给我站住!”
船尚未临岸,那几名仙士便一个个飞身而过,径直朝着白砚之消失的那个小胡同而去,惜竹只觉得眼前一阵疾风厉过,这些人……竟都是修有灵力的?
疑惑地跟了过去,只见那无人的小胡同内,一群白袍玄带服的人皆望向那屋顶。
“白砚之,你给我下来!”
指着屋顶叫骂的是一名年纪尚轻的男子,眉目扭曲,满面怒容。
惜竹抱着伞,顺着这人目光向上探去,只见白砚之正支着一只腿坐在一小蓬屋顶上,迎着呼啸凉风,背对着那一轮大而皎洁的圆月,衣袂翻飞,颇有几分潇洒之意。
白砚之俯视着下面,颇为无奈,摸了摸眉心:“三师弟,贫道怎么说也算是你半个兄长,你何苦为难贫道呢……”
“我呸!你早被逐出师门了,谁是你师弟。你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你自己,有脸跟我称兄道弟!”
如此侮辱人的怒骂,惜竹不由拧了眉头,正欲上前帮白砚之说话,却见这厮脸皮却是十足十的厚:“贫道天天照呢,还是一如既往的帅。”
“……”惜竹唇角一抽。
“你!”那人怒极,拔出身后背着的剑,直指白砚之:“你个窃贼,废话少说!若再不交出我的黄符纸,我定叫你好看!”
其中有一名头束紫色缎带的女子自众人中走出,这姑娘身形高挑,眉目平和,瞧着很温和,就连说话也轻言轻语:“明师弟,此乃洑城内,恐扰了周遭百姓,不宜交战。”
说着目光也轻轻往上瞥去,与白砚之对视一眼。
公山明见大师姐发了话,只得收剑作罢,咬牙切齿:“快交出黄符纸,饶你不死!”
“唉……”
“这么凶干嘛,好好好,贫道拿。”白砚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黄色的纸,向下一扔。
纸卷在空中散开,惜竹站在人群后一怔,那不是他闲来无事用红墨记的账目么?
公山明一把抓住那黄纸,瞧着上面的红字,顿时怒不可遏,众人瞧着那纸上的字也是一阵唏嘘:“这……”
“你简直胆大包天,昆墟山上的黄纸乃是一等一的画符纸,由昆墟山顶的仙木所造,何其珍贵,你这厮竟然盗去拿来记账!”
“这也……”
“真是太过分了!”
惜竹不由感慨,这道士竟然连画符的纸都是偷的啊。
“没有没有,贫道不光记账,也是画符的。”
“你……!”公山明气竭,又拔出剑,再也不顾其他人阻拦,念咒御剑直朝白砚之飞去。
白砚之轻轻一跃,躲开了那道剑击,笑道:“今夜乃是花灯节,贫道还要赏灯呢,就不陪们玩了。”
“不知道你们千里迢迢来这洑城是做什么,若只是赏赏灯逛逛街那请随意。”白砚之旋身而起,一跃落到了惜竹的身边:“如若你们是为了那一只破笛子,贫道劝你们还是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