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成田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那片久违的天空。
桂木空子,这个对成田真理来说已经七年不见的老朋友,在他心里有着特殊的含义。
尽管现在不可能在这位友人面前自报家门,但往日的回忆还是在不经意间被勾了出来。
成田真理并不后悔自己向桂木新山射出了那枚复仇的子弹,他是一个复仇者,必将用自己心中的复仇主义抹去其他的一切。
没错,将空子从天堂打入深渊,将她那颗脆弱的心硬生生挖出来撕成碎片的,就是成田真理眼前的这双罪恶的双手。
他一边祈祷空子能够得到幸福,一边为了自己的仇恨肆无忌惮地践踏者她的人生。
成田真理不会道歉,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就是导演这场似人非人般小丑剧的幕后黑手,他没有道歉的理由,而且就算道歉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原谅。
成田真理会完成自己应当完成的义务,直到最后一刻。
“成田真理,你在想什么?”对面的座位传来一个声音,这才让成田真理回过神来。
几个人从转道来食堂稍作休息,但成田真理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放到眼前的食物都没有丝毫动弹。
在场的还有邱阳、朔、珠绪和绘留,御门大义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便带着女仆先走了。
“都叫了你好几次了,完全没有反应,是不是在思考些什么?”朔总是能注意到这种细微的变化,就算身边的人什么也不说,她也能看出对方与平时的细微差别。
正是朔的这种反应,让成田真理和邱阳同时领会了自己一直没能解答的疑问。
邱阳终于明白了,桂木空子那句再见的真正含义,可是不对啊,这个剧本世界走的应该是音无朔的故事线,在这个故事线里,空子的能力直到最好关头才彻底觉醒。
为什么空子会觉醒得那么快?
成田真理同样知道了一件事情,就是空子临走前的那个眼神。
“朔,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如果我说出来,你可能会后悔的。”
“与其什么也不知道事后再后悔,不如等听了以后再自行判断。”
感受着朔惊人的气场,成田真理定下心来说道:“我们走的时候,空子看了我一眼。我对那样的神色还有印象,和失踪前的兜山美鸟很像。”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不仅是朔,包括珠绪和绘留都一时语塞。
而在距离音无朔他们不远的地方,食堂大门的另一侧,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完甘千人拿起怀中的耳机:“哎呀呀,看来会发生非常有趣的事情啊。”
知道没有任何人看到自己,完甘千人愉快地窃笑着,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时间来到夜晚,原本安静的宿舍楼传出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敲门声。
邱阳和成田真理几乎同时打开房门,也同时见到了上串下跳的绘留,成田真理上次见到这么慌张的绘留,还是在忘了购买初回特典的那个夜晚。
“朔不见了!我在哪里都找不到她,她的终端也放在房间里,没法进行定位追踪,你们快帮我找找她。”
“嗯,你要找的朔就在这里。”邱阳敞开房门,朔一脸平静地从邱阳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啊?为什么说会出现在男生的房间里!难道邱阳也和成田一样是个隐藏的变态吗?看我让他不得好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出大事了!空子她……”
“空子,空子怎么了?”据绘留说,空子悄无声息地从研究楼里消失了。
在那一刻,朔和成田同时听到了世界崩坏的声音。
几个小时前,奥志麻市某地。
御门黑船正坐在全副武装的轿车上。
学园这个周末按照惯例需要举办晚会,不过这个月的晚会还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庆祝御门黑船的生日。所以这周的黑船显得格外忙碌,一直在外出准备相关的事项。
对于野心勃勃的黑船来说,这场晚会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就算是在这人心惶惶的时期……不,正因为是这个特殊的时期,晚会才不能延期或中止。
“现在的问题是,敌人究竟是谁?”他自言自语道。
花园武史和桂木新山接连死去,不,应该说是接连被杀。黑船的直觉告诉他,这两起事件的性质是相同的,缘由都是出于仇恨。
并不是为了金钱或者单纯想要排除妨害之人,这两场杀戮的背后蕴含了熔岩般的憎恶和激情。
黑船被人憎恶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状态,但那两个人被杀就有很大问题了,和那两个人相关的就只有七年前的“那件事”。
既然这样,敌人复仇的目标就还有自己和黄泉时乃,这是一场由无形中的敌人所引发的复仇剧,难道是七年前那起事故的幸存者?黑船认为这不太可能。
知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御门家本家的人也已经被全部解决了。
“其他和这起事件相关的人恐怕也没有胆子拖到现在才复仇,那到底是谁呢?”
黑船思索着,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满是污点的脸庞,七年前,还有一个御门家本家的人没有在那天死亡。
他明明被自己亲手射穿了胸口,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了还是怎么样,这个生命力惊人的家伙顽强地活了下来。虽然那个人只是个孩子,但黑船在和他四目相对时,感受到过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这难道就是自己犯下的过错吗?那个人难道真的活下来了?
他在那个孩子的眼中感受到了命运,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估计现在就和住在他试验场里的那些学生一个年纪了。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早已被遗忘的过去,是完全消失在那个晚上的幻影。让那个孩子活下来的幸运,到头来又变成了更加悲惨的厄运。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这个孩子已经死了。濒死的孩子被抓到以后便送往了国外作为活体样本,但运送的飞机却发生了事故,上面的乘客无一幸免全部遇难。
所以这是不可能的。那个孩子不可能还活着。
若有所思的黑船拨通了手上的终端。
“请问有什么事吗?”黄泉时乃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基地的情况如何?”
“和平时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校长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时乃亲口告诉他没有异常,看来确实是自己多虑了。
不过,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的恐惧依旧萦绕在心头,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复仇者就在自己身边,这种感受让黑船很不舒服。
他轻声呢喃着一个连电话那头都无法听清的名字,那是一个已经没有人知道的名字了,七年过去了,内心深处的那道伤口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当年的自己,即便是爱憎两者都能轻易地践踏,现在也一样,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这次也一样,无论谁阻止自己,都将会是螳臂当车。
突然,身边的女仆抬起了头,经过还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但黑船只用到零点几秒便注意到了身旁女仆的异常。
可惜,这零点几秒的空隙已决定生死。
就在黑船眼前,汽车的左前方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如同一颗璀璨的流星。
这道光芒从空中落下,将整个黑夜都劈成了两半,全长1.1米,重22千克的弹体在火箭发射器的推动下朝着这边追踪而来。
那是FGM148反坦克导弹所产生的尾焰。
天河至尊学园,明星宿舍楼。
空子失踪了,而且是在严密监视中的研究楼病房失踪的,这简直让人难以相信,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先不说她如何突破那遍布研究楼的关卡和守卫,即便是悄悄溜了出去,这个学校的监控装置也能将空子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
空子的光环是不可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她根本就不是战斗型的HMI,就连强化型都不是。
“我得马上出门看看!到现场去看看!”
朔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呆在宿舍里什么都不做更加让她难以忍受。
她很害怕,害怕自己又晚了一步,她尽力甩开这个想法,跑出了宿舍。
身后的成田真理和邱阳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现在的音无朔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她拼命地朝着深夜的教学楼跑去。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曾经的友人,朔也发誓要保护好她,然而却什么也没能做到。
HMI引发的绝大多数事件都被当局隐瞒了下来,而那起事件的受害者就连遗体也没能留下。
因此在记录上,写的是失踪而不是死亡。
朔清楚地记得那个悲痛欲绝的母亲,在自己的孩子离开后露出的那个绝望的表情。
那时候,她握住了朔的手,上面传来的温度让朔的心头为之一紧。
“是你帮她报了仇,对吗?”
朔的心脏几乎就要停止跳动了,那个时候自己是怎样的表情,朔也完全回忆不起来了。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当局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即便是小道消息也都是一些超越常理的无稽之谈。
但这位母亲还是知道了,知道了朔为友人所做的一切。
“你什么都不用说,你不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即便在背后有人对你指指点点,我……还有我老公绝不会忘记,你为我们的孩子所做的事情。”
“我,我什么也没……”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
朔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因为她没有流泪的资格,这都是她的罪过。
“听说你要转学了。”
“……是的。”
所有的泪水都已流尽,才有了这样一段对话。
“说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所全封闭式的学校?”
“因为各种流言,还有其他的缘故,我在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那个刚刚创立的学园,正在招收像她一样的怪物。
是的,就是怪物。这种超乎寻常的力量,在人类世界就是多余的,这就是和那个罪魁祸首一样的力量,如果没有这种力量的话,挚友也不会离开人世。
“……那你要保重啊。”
音无朔紧紧咬住了嘴唇,谢谢二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将无尽的感激与告别藏在心里,朔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