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定兴在与梁师都合兵后,共两千余骑分两路出发,一路由梁师都率领沿着岚水北上,直插楼烦郡边境,朝着忻口而去。
这是方黎的主意,如今咄吉大军一路拔城攻寨,雁门郡的崞县已经被围,只有入忻口后,绕道崞山,从侧面靠近郡城雁门才好。
而另一路,则是由年近半百的云定兴率领,也是沿着岚水北上,不过两路军自滹沱河便分开了,约定入雁门后汇集。
难得的是,身为左屯卫大将军的云定兴,一点都不显老,反而斗志昂扬,如今梁师都众人的出现,还有李二和柴绍的加入,让他瞬间安心许多。
更何况,众人之前在府中的一番谋划,让云定兴自觉天衣无缝,仿佛这勤王首功已经在握,不觉有种飘飘然之感。
翌日,梁师都下令大军暂时在谷地扎营,秘密汲水进行补给。方黎三人与李二和柴绍一行,难得下马歇息,众人在河边削木作叉来捕鱼。
“始皇帝自琅琊北至荣成山,弗见,至芝罘(今烟台),得见海大鱼,以连弩射杀之,力除海上恶神。
今日这云将军竟也舍得拿出看家戎器来,加上二郎这个疑兵之计,怕是那些突子们要吃瘪了啊!”方黎打趣一声。
李二也有些惊奇,苦笑道:“嘿,其实我使出这疑兵计也只有半数把握,可是不曾想云将军竟有这武侯战车,着实是令人震惊,说起来即便是阿耶的府兵中,也不曾配备这种巨型戎器,即便有,也舍不得用啊。”
马邑郡的府兵加上驻守的卫兵,原本就不多,仅有四千之众,而且其中配备马匹的骑兵,更是连半数不到,所以在挑选之后,云定兴出的人马与梁师都合兵,也不过两千四百骑。
人数虽少,但是云定兴却舍得,他抬出了将军府库中珍藏几十年的秘密戎器——三辆武侯战车!
所谓武侯战车,被冠以“武侯”之名,自是那位诸葛武侯,传言是其发明的戎器。
说起来就是大型床弩,这种床弩私密性极强,被装载在辎车上,由人驱使,灵活性很大,一次配备四把巨型钢矢,犹如古代终极武器,攻击力堪比后世火箭筒,发动时若摧枯拉朽,其势不可阻也。
云定兴亦是当年借助元德太子之势,花费无数财宝,这才让军中能工巧匠,替他秘密组建了这三辆武侯战车,以备保命之需,如今为了勤王却舍得拿出,足以可见其珍贵性。
“可不是,除了这武侯战车,云将军还准备了三连弩,凡有骑每人须配备一把三连弩,这种连弩我还曾在大人的军营中见过呢。”一旁的柴绍道。
李二颔首,“确实,阿耶军中的三连弩亦配备不多,只有少数骑兵才会装备,当年我也见识过,若是与突厥弩相比,的确威力不大,但是用于突袭,却最为合适不过了。”
方黎自然知道,李二和柴绍口中的三连弩,就是诸葛连弩的加强版,其实亦是战国秦弩的加强版,在南北朝的灌钢法盛行后,对于连弩来说,无论是从质量或是数量上都大大提升。
诸葛连弩可一次十矢俱发,却不易携带,从体积和重量上都偏大,对于单兵来说,无法使用,在三国之后,基本就用于防守城池和山地营寨。
而南北朝后改造的三连弩,则在隋时大大风靡起来,逐渐成为主力弩手的使用珍宝,连弓弩通一弦,以手挽之,刃着左右,为机开发,头顶张弩,四矢为一弦。
说是三连弩,其实为四连,先放一矢,后三矢连续跟去,速度疾快!
徐轩拊掌道:“最妙的,自然要属李兄的疑兵计了,当年三国时,蜀国汉丞相诸葛孔明便善用疑兵计,最有名的便是那六出祁山,一出空城计,愣是唱的那司马老儿的三路大军不敢前进分毫啊……”
众人走到河边。
李二摇摇头,看着从水中被士兵捕捉上来的一条条鱼,不由念道:“千钧得船则浮,锱铢失船则沉。
飞龙乘云,腾蛇游雾,吾不以龙蛇为不托,于云雾之势也……”
方黎自是知道这句话,不说他以前早就读过,即便是在白城时,也曾日夜诵读那些尘封的典籍,这句话便是出自《韩非子》的一篇,现在从李二口中说出来。
意思讲的就是借助自然之势,万事万物皆有“势”,由自然之势可得人为之势,有借势、设势、术势等等,此番李二为云定兴献疑兵之计,正是设势,也是借势。
借云定兴之势,故布疑兵之局。
李二的计谋的就是借助这些人马,在雁门外寻一处地形,不需打,只需做样子,让所有骑兵每人插一面旌旗,骑着马,日夜在远处敲锣打鼓,谎称自己兵力很足的样子,远远震慑始毕可汗,使其心生胆怯之色!
不求能将始毕可汗吓退,但是只要托够时间,等候诸路勤王军前来,雁门之围自然迎刃而解,届时,只要始毕可汗不是蠢如猪,李二相信,他自会知难而退。
“鱼烤好了!”司马晃在篝火旁招呼众人。
这么一说,众人也不免有些饿了,柴绍和徐轩兴奋地跑过去尝鲜。
方黎走近,坐了下来,拿起火堆上烤的芳香四溢的烤鱼,闻了闻,递给李二,“尧为匹夫,不能正三家,桀为天子,故能制天下。”
李二接过烤鱼,吃了一口,方黎也咬了一口,刺很多……
“三郎也喜欢《韩非》?”
李二心底有些吃惊,他刚那一句并非无意念出来,若是寻常人定然不知道,那一句是便是其中的《功名》与《难势》篇,而方黎念的这一句,亦是出自《功名篇》,两句意思虽不同,但是道理却大同小异。
他自幼长在李府,四岁学诗、读史,几乎能过目成诵,到十二岁时,便能与阿耶、兄长言军中政事,有所建议,谈及兵法时,更是不拘泥于小节。
但面前这个方黎,他也简略听其提起过,不过是一白丁,其祖辈亦无背景,多为行伍出身,要说方黎能走到这步,全是自己打拼出来的!
而且李二自幼便学儒,善结交天下才士。若是刚刚那话,从平日那些世家子弟嘴里说出,倒也无妨,最多让李二另眼相看,但对于方黎,这种这种崛起于民间田亩之中的才士,李二才甚感兴趣!
听到李二的问话,方黎夷然笑道:“喜欢?”
“算是……敬重吧。若谈及法家,又有何人能绕的过韩非这位大家,术势之一道我也曾读过,自然之势、人为之势亦所同……
只是刚听到二郎所言,由感而发罢了。”
“说甚呢……吃鱼!”
柴绍满嘴流油,行军一路,算是饿极了,许久不食肉糜,现在方遇,不禁大呼过瘾。
众人从静乐而出,一路上早就熟悉了,现在一同行军,也算是互为袍泽了。
这时候,梁师都也从河滩头而来,跟着几名随从,似是打到了大鱼,提着两壶酒来,远处喊道:“汝等在这吃肉,怎能无酒,来,加某一位!”
岚水河边的山岗周边,燃起大大小小的篝火,一股鱼肉的香味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