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县府衙大门坐北朝南,门前是青砖平石铺就的十字大街,横开八字墙,墙上贴各种告示,有多是画影图形大索天下的杀人犯,很多已经泛黄,成了絮纸,被轻轻一拂,就随风而去了。
梁师都和方黎站在府衙门口,两人披甲戴胄,方黎身负七尺长柯斧,钺刃三尺,斧柄四尺,被葛布包裹,在其后,还有身穿两当甲的徐轩和司马晃二人,依旧如此打扮。
府衙门口,两名持刀侍卫相对而立,一位身穿紫袍,头戴软脚幞头巾子的中年文士一招手,台阶下立马就有人牵来数匹马,这中年文士名为杨奇,是雕阴郡守。
虽然同为朝廷五品官,但是杨奇深知,自己在梁师都面前,却是无法相提并论,梁师都乃是朝廷敕封的鹰扬郎将,更重要是他手握朔方近乎所有府兵。
相比自己,雕阴郡在人口发展上不过是中郡,所以杨奇这个从五品中郡郡守,在面对梁师都这个正五品时,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这也是当初方黎为什么选择,走上县这条路线的原因。
早在三日前,方黎就带上了徐轩和司马晃二人,三人整装负辎到了岩绿,准备说服梁师都前往雁门。
在方黎心中,早就计划着这么一天,如今白城的一切早已纳入正轨,两千士卒的日常训练、戍守井然有序,马场那边高士远兄弟二人亦能看管,所以目前的大事,就是雁门之围。
按照方黎的推算,若是没有差错的话,那位历史上的李二郎,应该也会前往雁门,而这次就是方黎的机遇,乱世之中,为了未来,他也要为自己、芸娘和一帮兄弟谋划。
在这轰轰烈烈的大潮流中,方黎只有顺应天命,才能求得自己的安身之所,如果这次真的能遇到李世民,一睹这位未来太宗皇帝的风采,方黎也算不虚此行了!
其实方黎早想过这个问题,他能够成为割据一方的霸王,但是却不能成为一统天下的明君,这是时代的牵制。
试想一个重生而来的小民,即使再有能耐,又如何比得了那些有数百年沉淀的关陇世家?即便是强如隋帝这样的人,含着金汤勺出生,也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何谈没有任何支撑的自己?
方黎摇摇头,这才选择了第二条路,既然做不了明君,那就做一个人臣,在他看来这也是不错的选择,古往今来能够容忍功臣的有为帝王也不过三位——秦始皇、唐太宗、明成祖。
恰好,方黎自己就处在这个时代浪潮之中,他有幸能够选择这位明主,而此次前往雁门之行,便是他的契机!
“去雁门?”
梁师都一脸怪异之色,他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方黎会为了此事而来。
他拿出案几砚台下镇的那张纸,递给方黎,“看看这个,这是楼烦郡的云定兴遣人传来的消息。”
“白城那边知道的这么快?”
“勤王令……”方黎心中莫名惊喜,果然如他所推算那般,再看这信上所言之况,正是隋帝如何被困雁门,始毕可汗率军围城之事。
“梁兄正是如此,我才劝你去雁门,如今咱们的时机到了,天子北狩被困,天下诸郡英豪定会奋然前去勤王,而这份首功到了谁手里,谁便会得到天子赏识,试想若是这份首功落到了阿兄头上,那岂不甚好?”方黎循循善诱。
梁师都虽然也早有勤王之心,但是他并不蠢,如今带兵的可是东突厥的始毕可汗,号称二十万骑,可以说对方已经将自己的老巢搬空了,直奔大隋天子而来。
虽说梁师都在朔方郡是一军之长,但是自己也并没有这个义务,去鸡蛋碰石头,他也完全可以视而不见,所以他踌躇不定……
而就在梁师都举棋不定时,方黎找上门来,这让他眼前一亮,他一人确实有些不够稳妥,但是面前这位可不同,曾经多次与突厥交过手,击败过对方的重骑部队!
若是方黎能够与自己一同前去,他还会怕么?
“三郎啊,这雁门之围可不好解啊,你知道这突厥多少人围城么?二十万啊!
即便是阿兄我同意,如今鹰扬府左右屯卫能够动用的人马也不过三千余,其中部分还是刚刚从河北战场平乱归来,若是让其再去雁门,恐怕众将士心中会有怨恨呐。”
话说至此,梁师都说是推脱,其实方黎看来他是心有顾虑,只要自己能够为他打消顾虑,梁师都必然会前去雁门勤王。
“阿兄,你之前不是对我说过,男儿应带吴钩,挥斥猛志及四方,如今反倒是我来劝你,有天子下发的勤王之令,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梁师都一怔,畅快大笑,不置可否。
当时,他确实说过那番话,只是没想到方黎今日用此话来劝自己。
直到方黎三人将背后的那柄长柯斧献出来,梁师都这才目光凝聚。
方黎心知,梁师都一直有笼络他之意,他之前态度未明,而这次算是借助勤王之行,来此投名状,这所投之策便是他的心意!
“此斧钺名长柯斧,为钳制突厥骑兵的重要戎器,现今始毕南下,定会带其控弦近卫之精英,而阿兄只需要挑选擅长骑射的八百轻骑,随同前往,并造此斧钺,即可助你成此大事。”方黎沉声道。
“八百……可成?”梁师都不再拒绝,而是凑近,换了副语调问道。
“足矣,吾等先入楼烦郡,与其屯卫将军云定兴照会,合兵一处,再共同击之,定可大有胜算。”
梁师都徐徐展开长杆悬挂的牛皮地图。
“为何不走马邑郡一路,再入雁门郡?”
“马邑郡守王仁恭胆小如鼠,且名声极差,阿兄若是与其人为伍,难免会被受其拖累,况马邑与雁门为邻,自可在第一时间驰去支援……我猜,只怕是那王仁恭定不敢一人前去,他在等援手。
云定兴其人在楼烦掌兵多年,也未有大乱,这次能够给吾等送来这勤王令,说明他还是有此意图,想要请阿兄出手,与他合兵,共同勤王。”
“阿兄再看!”方黎指着朔方到雕阴这条路线。
“雕阴郡守杨奇是阿兄的旧识,曾听阿兄说起有过几面之缘,且从岩绿到其郡治上县,快则不出三日,而从雕阴再入楼烦,沿途亦有多地可补给,咱们只需带足这三日干粮……”
方黎将早就计算好的路线,替梁师都指了出来,这一下,梁师都才裂开嘴,他其实早就将方黎当成了自己船上的人,不单单是梁氏,还有小妹梁晴,对方黎的态度似乎也不同。
梁师都早就将这些看在眼里,只是这次,算上上次醉酒之时,这两次他都是为了考验方黎,想试探其心意,没想到如今方黎正中他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