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之季,只有疾风,没有了电闪雷鸣。
鸿雁飞去了江南,就连洞里的蛇虫鼠蚁,也开始贮藏过冬的食物,虫子修整自己的巢穴,白河的汛期也逐渐消退,城中百姓家家户户修缮粮仓,早已储存好了过冬的粮食。
“漠北从未种过冬粟么?”
方黎曾这样问过徐白,但是话刚说出他就后悔了。
很明显在后世大半北方地区也不曾种过冬粟,他们种的作物叫做玉米,但是这会根本没有什么玉米,所以百姓们每年只有靠秋收才能存活,秋收之后,靠着粮仓贮藏的粟米多寡来过冬,这些还要除去给朝廷缴纳的租庸。
徐白深思一番,却回道:“这冬粟我也有所耳闻,以前作牛倌之时,尝听吴赵之地的袍泽说起过,他常年行走在荆楚、吴赵、云贵之地,说那里的粟谷春季播,夏末收,此为一熟,夏季接播第二茬种子,冬初再收,此为二熟!”
“一年两熟。”方黎口中冒出一句话。
徐白先是一愣,接着便拊掌笑道:“对咯,三郎说的很对,这便是一年两熟之农时。”
方黎心中本来还想说这算甚,还有一年三熟呢。
话未说完,徐白又接着道:“这还不算,我接触过有的大家族出来的牛倌,那些老者甚至徒步游走到大隋最南端之地,乘舟过海,待了足足四十年才回来!”
“最南端?”方黎心中一动。
“那是一块被海环绕的陆地,名曰朱崖洲,还有在与云贵隔海相望的夷洲之地,这两处地方听闻农时亦有一年三熟之制!”
方黎当然知道,徐白口中的朱崖洲便是琼,后世所谓的海南岛,夷洲自然便是三国大将卫温发现的台湾岛了!
方黎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就有“农学家”发现了作物熟制,只是谷物成熟在现在,还多依赖于环境和天灾,只有淮河以南的少数地方才可以实现两熟,北方基本上还是一熟。
但是大河(黄河)作为华夏文明中心,是最早发源地之一,这会的江南尚处于未大力开发状态,唯一一次大力开发江南,就属晋元帝衣冠南渡那次了,大量士族都随之南迁,这才将南方一亩亩荒地翻成了黑土,变为良田,这是人类利用改造自然的结果。
大椒岭脚下,肥美的草场一望无垠。
除去大椒岭这片草场,最为肥美的当属明山一带的草地,这也是当时张烈为何会屯兵明山镇的原因,要说方黎不觊觎明山草场,那都是假的,但是他并没有主动前去,他在等,等梁师都的话,果然等来了一封信,还有随之而来的冯端,和他带领的两百府兵。
显然,梁师都也知道明山草场的重要性,他要将这个草场牢牢攥在自己手中,其所图谋,在方黎看来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但是方黎丝毫不会在意,因为凭他现在和梁氏一族的关系,无论是梁羽、梁洛仁那边,都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一方,更何况方黎当时还去城西救了那伙佃农,所以他现在已经站在了梁师都这棵大树下。
无论将来,朔方郡发生何等风暴,方黎都有了一张保命的护身符!
但是,方黎现在并不仅仅满足于此……
司马晃看着方黎和张鹏等人,拉来的这一车车粮秣,高士远和高安二人帮忙卸下。
“怎么样,四斛黍米,二十条豚、彘肉干,两斗白酒,可够汝等吃上好一阵子了吧?”方黎骑着马问道。
司马晃几人早就笑的合不拢嘴,他现在还常回想起以前作响马的屌丝生活,年年还要下山劫道,抢那些豪门大户的粮食,而现在根本不用如此,一法两具推广后,那百亩良田的产量,早就足以撑过这个寒冬了。
“三郎,你这厮又带着芸娘来遛马!”
“谁说的,这次是我带他,你们还别小看我,现在这马我也会骑了!”
山道上。
芸娘身穿短襦半裳,着垮裤,扎起小腿,看起来紧绷有致,踩着一双乌合靴,这是方黎专门为芸娘买的。
现在不说方记食铺的每日流水,和梁氏合作的酒坊,白酒在西域一带就成了抢手货,每次贩运过去的几车酒,眨眼间就被抢购一空。
梁洛仁上次还告诉方黎,有数位敦煌大族曾找上他,说是每个月都要从白城预订数车白酒,而且出价奇高!
方黎现在不仅仅将家中院落重新修葺了一遍,而且还置办了好些必须物,就连茅厕也被他改造一新,加上他之前捣鼓出的新式坐便器,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是否会掉下去了。
芸娘一双眸子异彩连连,扬起手中的小皮鞭,马蹄得得,直奔草场而去,方黎策马疾驰,追了上去,司马晃和张鹏等人在后方喊了起来。
方黎没有想到,芸娘的确天赋异禀,不仅仅在做饭这块,就连骑马也是有自己的理解,所以不过月余,她就掌握了骑术的奥妙,可以更加得心应手地在草场上驰骋。
裙幅褶褶,被阳光一照,如雪月华光般倾泻于地,衬得芸娘那婀娜柔美的体态更加轻盈诱人。
方黎这才注意到,他这位娘子已经发育的有模有样,甚至比那些大家闺秀的女子还要动人!
方黎策马并排驰行,追上了芸娘,兀地伸手,一把搂住芸娘的腰间,在一阵倩声惊呼中,将这位可人的人儿搂在怀里,感受着那种柔弱无骨的温柔。
他咧嘴一笑,“好哇,你现在学会了骑马,可就是不想与我同乘一匹。”
芸娘面色绯红,并没有挣扎,在自己的郎君面前,她瞬间变成了一位娇小的女子姿态,不在是日常撑起家中的巾帼女子,她也需要这么一个温暖、厚实的胸膛,来抚慰自己内心深处的柔弱。
恰好,她有方黎!
芸娘也知道,自己这位郎君是个有志向的伟丈夫,在白城做出的这些事都足以让人震撼,能有方黎如此疼爱自己,她觉得知足了。
悠悠白云而过,碧绿的原野上,方黎嘴角噙着一根草,他的左耳贴着芸娘的右耳,两人就这么头对头躺着,这一刻他们都觉得眼前这片天地,就是属于他们二人的,再无其他。
“芸娘,这些日子,冷落你了,是我的错。”方黎突然道。
芸娘伸出纤纤玉指,堵住了方黎的口,食指碰着方黎的上下唇,“别这样说三郎,我知道我的郎君是做大事的人,我只要你心里有我,这样就足够了!”
方黎握紧芸娘的玉指,心中满是感动,他不知道要说什么,重活一世,有推心置腹的袍泽,还有这么可人、理解他的娘子,还要什么?
他对着芸娘白暂的前额吻了下去,蜻蜓点水,这是方黎的最好承诺,一切尽在不言中。
什么叫做心意相通,这便是!
方黎看着头顶这片蓝天白云,还有鼻孔间时而扑来的淡淡馨香,不知为何,他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八月……可都过了旬日了,也不知道雁门如何了。”方黎呆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