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与突厥的这场较量已经拉开序幕,双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逐渐参与进来,怀着他们不同的心思,不同的目的。
不过这一切,对于阿悉结和张烈却是一无所知。
利令智昏的阿悉结自从在洛水一带,遭遇哥舒部族的伏击之后,痛失了大批人马,逼得他顺着于都斤山一路北逃,往北麓而去。
而阿悉部族的族老们却是敢怒不敢言,族内唯一有权的阿悉力也被阿悉结收拾了,一番大清洗后,阿悉部落俨然成了他的一言堂,看着以往的洪达们,他的叔伯们在自己脚下俯首称臣,舔狗的样子,阿悉结就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夜风徐徐而动,吹动着缝隙中苍劲的松木,阿悉结站在山崖巨石之上,向南极目远眺。
他的目光犹如夜晚星空下的灯火,忽明忽暗。
他嘴唇翕张,长叹一声,这一叹不禁是对自己遭遇张烈埋伏后的悔恨,还有对史蜀胡奚背叛的恼怒,亦有……对南方的执着欲望,那欲望如火焰般,即使在现在,仍未熄灭!
但是阿悉结知道,目前他在两三年内,至少不能再有所行动了,他只有等,等到契机降临的那一刻,等到山神选中他的那一刻。
“等着吧,我还会回来的,我阿悉结还没有输!”这是他最后的呐喊。
而此刻,在相距于都山数百里外的洛水河畔,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夜宴。
篝火通明,沿着洛河两侧点亮,长达数里,就如当初的阿悉部落那样,这次也是一场为新俟斤继位,而举办的夜宴。
“阿烈,我不得不承认,我已经老了,接下来哥舒部族的未来,我都交给你了!”
脱不花到现在仍旧心有余悸,那日,他受邀参加阿悉部的夜宴,不曾想在归途就遭遇了截杀,他更是被以“狩猎”为由的波多,扣留在吐屯大营。
之后的事情,脱不花都一一知晓,这次若非张烈的计谋,他根本不可能毫发无损回来,而且哥舒部的安危也难以保障。
这段时间里,脱不花遭受着身心的煎熬,他时刻担心自己的安危,担心族人们的安危。
索性,他能够安全返回部族,但是张烈却看到,自己的这位阿耶已然头发花白。
他,真的老了。
张烈心中感叹,但没有悲伤,他充满自信地看着脱不花,看着他将俟斤大印和权杖,交到了自己的手中,他知道自己的征程才开始,父辈们做不到的,前人们做不到的,他自信自己能够做到!
世上不乏有超群之人,在这个英雄与枭雄辈出的时代里,人人都可能成为他想成为的那个,人人都可能成为如父辈那般的英雄,甚至超越他们……隋帝、始毕可汗、阿悉结,张烈也是如此!
张烈裂开嘴,笑道:“相信我阿耶,我会让哥舒部族成为最强大的部族,这个草原上,没有人能够敌过,没有人能够阻挡哥舒氏的步伐!”
脱不花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他心中微微一松,仿佛多年来的心结打开,“拓跋俟斤那边已经通过气了,只要他们愿意,咱们可以随时提亲。”
张烈微微颔首,他登上高台,举起手中的权杖,在底下哥舒族人的欢呼声中,火把的亮光愈来愈盛……
朔方郡,白城。
谷粟的味道充斥着这座城,从方黎等人齐力推广一法两具后,白城百姓由于对方黎的信任,大力支持,根本不用官府的帮助,家家户户主动使用堆肥沤肥之法,使用新式农具。
在没有天灾之际,今年的仲夏,白城家家户户都仓廪丰满,不仅交足了朝廷的租庸,堵住了县尉呼延博的嘴,也让每家每户都能吃个肚儿圆。
南门前,方黎、徐轩和张鹏一众人都恭敬站在这里,高士远和高安二人高举着火把,将这片照的通明。
“来了!”
“有马蹄声!”
……
果然,方黎双耳一动,那细微、杂沓的马蹄声越来越大,一行五骑出现在方黎等人面前,随着一道勒马声戛然而止。
五匹马皆为良驹,健硕有力,四人护卫在后,面容肃然,在中间那匹高头大马之上,是一位身穿绛色袍衫的中年人,他盘着发髻,目光如炬,不是别人,正是李义!
仍旧是熟悉的面孔,徐轩和张鹏二人激动万分,方黎也心中微动,这个姿态他和徐轩都记得,当初在哈隆关,不也是这个样子。
只不过现在的李义没有仗剑戴甲,没有披风兜鍪,换成了幞头巾子,只有赤条条的孑然一人,很寻常。
李义持辔勒马而立,途径方黎和徐轩的身边,从高处俯视而下,“汝等何名?”
“徐轩。”
“方黎。”
“张……鹏,李将军,吾可算等到你了,某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张鹏抹着眼泪,这一刻竟然像个稚子孩童般,哭的稀里哗啦。
这不禁让方黎和徐轩也有些泪目,旋即,方黎这才立马请李义下马,为他一一介绍身后的袍泽弟兄们。
众人牵马进了城郊军营,大灯在竿上而立。
军营中的营帐连天,吵闹的笑语声传来,校场上,那些单杠和双杠等处,还有士卒赤着臂膀,相互比试、角力,泥塑马的地方,三三两两的“骑兵”还在持槊训练。
李义和身边的四名近卫绕着校场转了一圈,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就连李义也都被深深震住了!
张鹏就像个老鸨样,如数家珍,自豪地为曾经这位上司,介绍军营如今的状况,介绍方黎自上任戍主后的成果。
李义心中早已掀起波澜,他自哈隆关一战去后,被隋帝看中,提为京辅都尉,治潼关,看守关中要地,次月,又闻河北、河东之地反贼起义,他与荥阳太守李渊,分别被任命为抚慰大使,带兵平叛,足足月余才剿灭了这伙乱匪。
“哈哈哈。”
众人畅笑,围坐在一起,中间架起了篝火,张鹏宰杀了一只活羊,架烤在中间,随着火焰愈烈,油脂也不断滴落而下,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肉香味弥漫。
方黎还拿出来一瓯大椒磨成的粉末,洒在肉上,割下一块,先给了李义。
这一口下去,李义眼睛都瞪出来,连连追问方黎等人洒了何物,张鹏这才大致解释一番。
“王须拔中流矢死了?”方黎问了声。
李义点头,他这才感叹道:“哈隆关那一战也算是惊心动魄吧,但是这河北之战实不然,我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累的大仗……”
李义原本以为那些贼匪不过寻常草寇,攻之则灭,况且他带领大隋精锐之师,还不投降?
“可是谁能想到啊,这股贼寇公然聚众为反,而且人数越来越多,最多时竟然有十三万之众!
而且那王须拔不过一寻常人,竟也称王称霸……”
方黎默然,他自然知道,王须拔的起义,也正是说明了大隋朝如今的腐朽。
人常言:木有蠹,虫生之。在方黎看来,大隋这块大坝已然爬满了蛀虫,而王须拔不过是一颗蚂蚁,这道千里之堤即便再长再高,最终也会毁于蚁穴。
李义吃了一口白酒,捶了方黎一拳,嘿嘿道:“好你个方黎,我没有看错你,没想到你这厮真的在这一方泥潭,硬是搅出一个朗朗乾坤!”
方黎敬了李义一口酒,道:“这还得多谢当时将军的刀下留人呐。”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