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替县衙暂时解了这燃眉之急,但是许明府应该知道若是这十日之后剿灭不了这红巾军,那么谁也保证不了这府衙大门会不会再次被围,到时候免不了有暴怒的乡民持械攻击县衙,我等可阻挡不了……”
“然当下为今之计,便是许明府命仓督打开义仓放粮,广招官民,置酒飨士。
最重要的……便是补齐数年军营之亏空军饷,并且之后保证按时发放,此一来便能给军营戍卒安心,我等亦可有心剿匪,才能为百姓做主保障白城地界之安宁,许明府也可以高枕无忧,再也无须担心匪患之事!”
这是方黎在县衙正堂与许立谈话的原话内容,方黎一字不差地说给了徐轩等人,就连徐轩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方黎这一招确实是高,既可以借着剿匪之名威胁许立,让其发放军饷,又能在白城军民百姓之中赢得信任与威望,可谓一举两得之计!
“许明府可答应了?”
众人看着方黎颔首微笑,皆都内心长舒了一口气,数年来众戍卒的军饷问题一直未得解决,本着就是被县官贪墨,而今方黎上任,一来就解决了这个大问题,这无疑是给戍卒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开饭了你们,还不过来吃饭。”芸娘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让方黎心里微微一动。
这几日来,他每日早晚与军营众人厮混,训练、吃饭都在一起,也确实冷落了芸娘,但是每次回到家芸娘也都没有多言一句,不时还来到军营为众人做些饭食。
逐渐地,就连张鹏等老兵也对芸娘暗地称赞,皆笑说方黎修了几世的姻缘,竟娶到了这么一个贤淑温良的娘子。
大锅里满满的烩菜炖肉,羊油漂浮在肉汤上,每人一个烤好的芝麻胡饼,让军营里那一众汉子们都有了家的感觉,有人感动落泪,有人边吃边笑。
方黎看着芸娘的倩影,着实有些心疼。只因到现在他二人还没有举办过一场婚礼,原本是年龄和家中经济拮据给耽搁了。
方黎心中暗道:“放心芸娘,将来等到稳定了,我方黎定要为你补上一个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婚礼!”
看着方黎的吃饭的样子,芸娘心中倒是有着一丝担忧,剿匪的事情她多多少少也听营中士卒说起过,她不懂男人打仗这些事,只是她知道这种事的残酷与危险,方黎的阿耶就是因为打仗,死在了外边,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
方黎蓦地抬头,他从芸娘的目光中读到了那一丝担忧,嘴角却显现出轻松之色,伸手握住芸娘的手,“放心,家中一切照顾好,别累着自己,这边没什么事!”
“一切小心三郎。”
芸娘眸中波光点点,只能如此安慰,他深知方黎如今的责任,更不想因此拖累他,所以方黎无论做什么,她都会在背后做那个唯一相信他,照顾他的女人!
大坝沟。
白城以东六十里之地,地势徒然陡峭凸起。自北塬向东,地势一路攀升,以大坝沟周围三处最高,第一高便是往西的哈隆山,第二与第三高便是大坝沟南北两侧的山峰,正好夹住谷口。
红巾军原为朔方、灵武、盐川、雕阴与延安等郡的一股乱匪,大业十一年,随着征辽战役落幕,国内反隋义军四起,朝廷不顾百姓死活,地方官员借隋炀帝修筑宫殿、运河之际,连年盘剥,诸郡人口大肆逃亡流入突厥汗国境内,漠北之户莫名多了起来。
响马、盗匪之流也借机肆虐,巧借官府鱼肉百姓时机,为祸作乱。
这红巾军便是数年来在漠北名头最响的一支乱匪,只因红巾军来去无踪,官府又无可奈何,使得其名声坐大,逐渐又有小股贼寇加入其中,近年来更加猖獗,南下屠杀村民、掠夺百姓之牲畜马匹几何,官府也不愿与之为敌……
大坝沟山顶,一座垒砌的石城外,把守森严,时常有来往的绺子结队巡逻,严防可疑之人。
城内,从里到外大摆宴席。一张张桌面上摆满了菜肴美酒,席间全是响马,这伙绺子的目光皆注视着最前方。
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满是络腮胡子,高鼻深目,他便是这伙响马的当家人,红巾军所有人敬佩的大掌柜司马晃!
在司马晃身后两侧还立有一人,这人身形削瘦,头顶戴着白尖毡帽,身高七尺有余,那一双犀利如鹘鹰的眼神,却令人望而生畏,在他的左侧脸颊,一道深入沟壑的十字伤疤清晰可见,这人自是红巾军的二掌柜第五沫。
那日,便是这第五沫带领三十余骑响马南下劫道,酿成北塬惨案!
后面还有一伙响马跟从,平日里这些人凶神恶煞,此时却十分虔诚,司马晃带领众人烧香膜拜,细看去,他们所拜之人正是达摩老祖与石洞中所刻的十八罗汉。
原来做了响马也有要尊奉之人,盗匪响马自入绺门,便归于达摩老祖所掌管,“命运新起始,当乐而为之,无有新业绩,死在万仞分尸。”
三拜结束,石屋内外千余人齐声喊道:“老祖威武!”
自古土匪们开立山堂,焚香盟誓,都要请来达摩老祖等神灵来证盟。
也难怪,土匪可以说是最为鄙贱的行帮,他们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当他们抛弃所有人的同时,也必然受到众人的敌视,成为朝廷、官府的追杀对象,终日惶恐不安、朝不保夕的苦楚,生死无定的处境造就了他们,所以他们需要这么一个精神支柱……
说起来若是达摩仍旧在世,看到原本要普度众生的自己,如今竟会成了响马盗匪的祖师爷,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开宴!”司马晃大喝一声,众人随即欢呼,石城内外充斥着叫喊拼酒之声。
坐在席间的一位首领要员大笑道:“大兄,这次多亏了二郎(二爷),带我们弟兄们下山抢了不少粮食、女人,如今青黄不接,要是过不了这个季,怕都得饿死。”
“二郎,兄弟们敬你一碗!”众人端起大碗纷纷道。
第五沫轻笑一声,深深瞥了一眼司马晃,却见其没有开口,只是独自饮酒。
“大兄,可是在担心什么?有了这批粮食,咱们还怕甚么,在担心官府会出兵剿灭咱们么?
哈哈,放心许立那个老狗这会怕吓得门都不敢出,咱们上次劫了他的私产,不也是屁都没放一个,如今这些个朝廷县官,哪个敢跟咱们作对?”
司马晃轻哼一声。
底下又有人微醺道:“可不是,咱们红巾军的名头谁敢来?每次别人看到咱们的面罩就跑的远远的,就算官府认出咱们,这山他们能攻进来?”
“哈哈哈……”众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