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的记忆里,除了满山的野花,教习师傅的长胡子,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双曜黑色纯真到发亮的眸子。
教习师傅总喜欢把我从树杈上揪下来,每每都扬言我下次再不听话就要告诉我父亲,让我父亲揍我。
开始还是怕的,我可是见过,父亲的鞭子对谁都毫不留情,后来慢慢发现,教习师傅也就是威胁而已——甚至在父亲拿出鞭子时还会帮我求情。
但那时我就是很讨厌他,天天都想着,如果没有教习师傅了,我就不必天天背那些让人晕头转向的书了,更不会因为背不过书而挨父亲的鞭子。
那时当然是没想过,没了这个教习师傅,父亲还会再请另一个。
直到我六岁生辰那日,一个连话都还说不明白的小家伙,被教习师傅牵到我面前,那是我第一次觉得那个长胡子老头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讨厌。
小家伙被教习师傅交给了我,说我不想习文不愿习武,那就让我自己培养一个小家伙,让他以后保护我。
我原本就挺喜欢那个小家伙的,一听还因此不用再背书了,立马就觉得小家伙又可爱了好几个层次,真是我的小福星。
我让他跟了我姓,给他入了族谱——这是我作为家族嫡长子为数不多的权利了,历代嫡长子都可以选一个影子,以此在关键时刻保自己的周全。
父亲虽然皱着眉头,但到底也是同意,小家伙也就有了我给的名字,千灭。
千湮千灭,湮灭,只是想着这小家伙要跟着我一辈子才行,同生不行,退而求其次,同死还是可以的吧。
小家伙长的很快很乖,也很黏我,饿了渴了会拉着我的袖子跟我说,但我不在的时候,小侍照顾着倒也不会哭闹。
除了有时候走着走着小千灭会倒腾不对小腿,自己踩住自己的脚跌一跤,然后红着眼眶自己爬起来,跟我要抱抱的时候,其他时候我总觉得他不像个小孩子。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因为那样每天撒欢的日子,也只持续到了我八岁生辰之后的两个月。
我把千灭压在怀里,趴在后山的草堆里,用杂乱的干草盖住我们两个,一动也不敢动。
千灭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但还是咬着自己的袖子,听我的话,没有哭出声。
我的双眼涩涩的,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看着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杏儿姐姐邱嬷嬷,还有自己一直不待见的教习师傅,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却连句话也不敢说——父亲让我带着千灭躲到后山,找个隐蔽的地方不要动也不要说话,这是我为数不多听他话的一次。
我从未后悔过,这也是唯一一次。
后悔为什么不好好跟着教习师傅学习,为什么不认真跟着父亲学武——万一我学好了,是不是我就能打赢他们,保护他们。
是不是父亲母亲、杏儿姐姐、邱嬷嬷,教习老头就不会死了?
我带着千灭在那个草堆里呆了一天两夜,直到千灭发起了高烧,我才抱着他离开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