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咳嗽的时候，背脊弓起，站在纪言这个角度，很轻易就看到了王毅的那满头稀疏的白发以及脸上的老年斑。
看着这一幕，纪言微微一怔，便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王毅咳嗽了十几秒的时间，手帕从嘴边移开的时候，沾着斑斑血迹，看着触目惊心，纪言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王毅直起腰，看着无比的虚弱，对着她笑了笑，那笑容勾勒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愈发的明显：“我没事，没什么的。”
纪言冷哼一声：“没事我就走了。”
王毅赶紧道：“陪我说说话，算我求你。”
这轻言轻语的一句话，王毅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的不能再低了，纪言觉得自己的双脚好像被钉子钉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往前走半步，肩膀轻微耸动，纪言停下脚步，道：“我没多少时间。”
“放心，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王毅欢喜的道。
两个人上了车，面对面而坐，加长轿车，空间很是宽敞，还有一个小型的酒柜，只是此时也没那种品尝的欲望。
纪言面无表情，等待着王毅说话，王毅却是一直看着她，脸上神色无比复杂，有欢喜，有失落，有空洞，有迷茫。
良久，王毅道：“你和你妈，真的很像很像。”
“可是我不记得她了？”纪言的语气有些生硬。
王毅道：“我记得，一直都记得。”他说着这话，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纪言，道：“你看看。”
纪言看一眼，就不再看，别过头去。
王毅就是轻声叹了口气：“纪言，你别怪她，错不在她。”
纪言冷笑：“我不会拿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来作践自己。”
王毅听了这话，手猛的一抖，那张照片掉到车上，他弯下腰去捡，可是老人家的身体机能急剧退化，就是这么一个弯腰的姿势，居然好几次都没捡起来。
纪言看着他的手，发现他的手背上居然也布满了老年斑，很是惊诧，他竟然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
明明年纪并不是很大，五十岁多一点而已，竟然会如此的苍老，说是老态龙钟日薄西山也不为过。
这多少让纪言于心不忍，她弯腰将照片捡起来，放在王毅的手掌心，王毅盯着照片看着，哆嗦着嘴巴，对她道：“谢谢。”
“没什么。”纪言故作无所谓的道。
王毅却又是小心翼翼的，将照片收起来，道：“这是你妈生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我必须要好好保存，不然等到我下去了，她会怪我的。”
纪言不喜欢听这样的内容，但是老人说话的时候微微喘着气，似乎每说一句话，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一般，让她无能去争辩什么，只能不做反应，安静的听王毅说。
就听王毅道：“你也大了，很多事情都有知情权，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想知道过去的事情的真相，也断断续续的知道一些，过去的我，的确犯过一些错误，但是我和你妈，却是真心相爱的。”
听到这里，纪言终于忍耐不住了，大声道：“住嘴，她是出轨啊，什么叫真爱，真是****。”
王毅眼神一黯，摇头道：“你不懂。”
纪言更是愤怒：“是啊，我不懂，可是我为什么要懂？一个对丈夫不忠贞，一个对自己的孩子不怜爱的女人，我为什么要懂她？她有什么地方好让我懂的？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懂她？”
王毅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
纪言气的要发狂，伸手指着王毅，道：“那你告诉我，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
王毅眼睛微微闭上，似是在回忆什么，但是并不是什么开心快乐的回忆，所以他的表情，看着无比的痛苦。
良久，王毅才道：“我和你母亲，在很多很多年前就认识了，比纪正认识她，还要早十几年，你母亲，以前是我的邻居，我和她的关系，也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这个就是她出轨的理由？”纪言简直不屑一顾。
王毅摇头，接着道：“我和你妈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后来她搬家了，我们中断了联系，但是彼此从未将对方忘记过……后来因缘际会，又再次相遇了，那个时候，她却是已经嫁为人妇。”
“其实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我已经死心了，毕竟，我不想破坏她的生活，我想让她幸福，但是，她并不幸福。”
“纪正的脾气并不好，年轻的时候，气盛冲动，结实了一大帮三教九流的朋友，认为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裳，动不动就对你妈辱骂动粗，而你妈在认识我之后，因为这些家庭琐事，时常找我诉苦，而我也一直都忘不掉她，阴差阳错的，终于在一个酒后的夜晚，我们上了床，也是那一次，她怀孕了，那个孩子就是你。”
“但是我们两个，也仅仅是上过一次床，这是一个错误，你妈不想继续下去，但是我不甘心，我不愿意放弃，所以才策划了一个局，将你父亲陷害进去，可是哪里知道你的母亲是如此的忠烈，觉得自己出轨已经是对不起自己的丈夫，而又害得丈夫破产要坐牢，更是于心不安，于是就自杀了。”
这话内容，王毅每说一段，呼吸就要粗重上几分，说到最后，几乎要说不下去，脸颊上的肉，更是不停的颤动着，显得极为激动。
而纪言一开始听到前面的内容的时候还是愤怒的，越往后听，情绪反而慢慢的平复下来。
纪正的脾气暴躁，她是知道的，虽然这并不能成为母亲出轨的理由，但是母亲在犯了错误之后，选择自杀来弥补父亲，却又是如此的惨烈伟大。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母亲认为是自己的出轨害了纪正，选择自杀，而王毅则是认为自己害死了母亲，所以选择原配死后，终身不娶，甚至连小孩子都没要。
往事恩恩怨怨，将老一辈的人，全部都缠了进去了，而她这个局外人，却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伤疤揭开，将老一辈的人，一遍一遍的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