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破烂烂的房间里，光线从各种不知为何的地方漏到了孩子的脸上，明暗不一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判断此刻躺在那里的孩童到底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你妹妹怎么了？”
林羽裁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几个字，他虽然并没有死，但也确实已经一脚踏在另一头了。
赵东听到这话吓得不轻，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连滚带爬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半蹲着挡在自己妹妹床前，
“你，你居然醒了！”
“嗯……放心吧……我活不长了……最多……最多了到了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安心地……提着我的脑袋……去……去换你想要的东西了。”
林羽裁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换气换了好多次，声音也越来越虚弱，这给了对方一些信心。
不过赵东得到了这个好消息之后，并没有像林羽裁想象得那样高兴，而是神色黯淡地低下了头，仅有的半边眉毛也耷拉了下去。
“对不起……”
林羽裁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赵东身后小小的身影，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说道，
“没事……你妹妹……怎么了？”
赵东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又后退了一点，把自己的手伸到身后，摸索一阵之后，紧紧握住了那个小孩的手，看着林羽裁的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
“没事的，你……你不用这么怕我，你不想告诉我……你妹妹的事情……也……没关系……我真的……快死了……随便跟我说点什么吧……我有点……害怕……”
林羽裁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感觉胸腔腹腔都在火烧火燎的疼，从他有限的医学知识当中，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已经被从伤口里进来的什么东西感染了。
他现在已经明显感觉自己说能够撑到明天完全是吹牛，他现在的状态，能不能够活过这一个小时都很难说。
赵东眼神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没有说话。
“这么怕我的话，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趁我昏过去的时候，直接……呼——呼——直接切掉我的头？”
赵东还是不愿意回答，但林羽裁实在是没有进行一场单方面谈话的气力了，他说完之后便一直半闭着眼睛的等着，以为自己在彻底死去之前，不会再从赵东嘴里听到任何声音。
然而赵东并没有那样做，他沉默了许久，见林羽裁再没有开口之后，低头又含住了自己下唇，用自己嘶哑的嗓音自言自语一般地小声嘟囔道，
“我怕你半路醒了，我知道你们那种只要还有一点意识就能够反击，而且……你当时流了好多血，我感觉就算是我不管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哪知道……”
林羽裁听到这话，连睁眼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他闭着眼睛答道，
“抱歉了……”
“不用假惺惺了！你再怎么道歉，被你们杀死的那些人，现在正在死去的这些人，也永远回不来了！”
赵东咬着牙，瞪着林羽裁。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东的眼神过于炙热，林羽裁后背一阵发凉，他慌忙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
赵东听到他惊讶的反应一股怒气升了起来，走上前一拳锤到仍然留在林羽裁腹中的匕首上，这一下让羽裁疼的整个人弓了起来，
“少在那里装蒜！要不是你！去年那些事情一件都不会发生！爸爸妈妈也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妹妹……妹妹她也……”
赵东说着说着，倚着林羽裁的身体呜咽了起来，眼泪从那只清明的眼睛里汩汩地流了下来，而另一只灰蒙蒙的眼珠也很快湿润了起来，但却没能够流下眼泪。
伤痕像面具一样阻碍了一半感情的表达，也硬化了他心灵当中原本应当柔软的那些东西。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对不起……”
林羽裁这话说到一半，“不知道”这三个字怎么也出不了口，只能道着歉也落下了眼泪。
不知道是为谁而流的眼泪从被倒挂着的他的眼角顺着额头一路来到头顶，让他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赵东看到他这幅样子，也不知出于仁慈还是残忍，把插在林羽裁身体里的匕首拔了出来，俯下身拿着那个东西一点点逼近了他的喉咙。
然而就在他刚刚切开了一点点皮肤，林羽裁开始感觉到鲜血从自己的脖子里往头发里面流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赵东！你在不在？昨天没看到你的人啊，还活着吗？”
听声音应该还是昨天那个家伙。受到惊吓的赵东手上的刀无意识之中又往林羽裁的脖子里进去了半公分，同时他还能动的那半边脸也僵硬了起来，但很快便大声喊道，
“我没事！好着呢！你不用急！”
“……”
也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你走吧！我还没死！”
“你妹妹呢？”
“她也没有！”
赵东的人和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他看着房门的方向，额头上冷汗已经连成了一道珠帘。
“是吗——？”
这句话音未落，随着咔的一声，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穿着破布背心，露着好几道伤疤的毛头小子踢开了大门。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吊在半空中的林羽裁，马上意识到了这里发生了什么，邪笑着走进了屋里。
赵东很见状，立刻抓着刀扑了上去，但对方力气明显比他大，不多一会他便被那个小子反身压制，握着刀的手也被对方牢牢抓住。
那小子一手压在赵东的脖子上，另一手抓着赵东手和刀，笑着，一点点推向赵东的心口，进程之顺利，他中途还有余力抬眼瞟了一下躺在房间一角的不知生死的小女孩，之后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赵东那半边能动的脸也已经扭成了一团，他唔唔地呻吟着，挣扎着，想要停住一点点刺破自己胸口的匕首。
但力量上的劣势实在是过于悬殊，无论他如何挣扎，那冰冷的金属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一点点走进了他胸口。
林羽裁吊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缠斗，嘴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