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气喘吁吁地跑进医院病房,谢天谢地——看到母亲还躺在病床上没有进手术室,父亲和母亲单位一名三十几岁的陪护正在说话。看我进来,父亲不悦地替母亲问:“怎么才过来?”
我解释说:“周一比较忙……”
母亲同事笑眯眯地看着我问母亲:“程师傅,这个是安雪吧?”
我笑着点点头说:“是的。”
她又问:“听你妈说你在宣传部工作?”
我答:“是的。”然后问母亲:“妈,医生说几点进手术室?”
母亲像没听到我的问话似的假装和同事谈笑风生,我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偷偷看了一眼父亲,父亲说:“医生查完房就手术。”
母亲同事很会讲话,说:“程师傅,您可真有福气呀!孩子这么孝顺,上着班还跑过来看您……”
我心想:坏了!这是我最怕触及的话题,生怕母亲洋洋洒洒开始借题发挥,当着病人和家属的面办我难堪。虽然厂里有几万名职工,可是保不齐这个和那个就有联系,人和人之间好像有千丝万缕的粘连,谁和谁都脱不了干系。
自从我进到病房,母亲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好像从外面飘进来一团无色无味的空气,我知道我没有在单位办理陪护,她已经十分不开心,今天她手术我又姗姗来迟更惹她不高兴了。
果不其然,母亲躺在床上阴阳怪气地回答:“有福,可有福了!谁都有得病的一天,阎王面前无老少……”
母亲正想继续借题发挥下去,一名戴着口罩的护士进来说:“二十七床准备手术了!”
我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看母亲被护士推进手术室,我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手表,母亲的陪护说:“安雪,单位要是有事你就先走吧!我和你爸在这就行了……”
我看了一眼父亲,希望他能发句话。
父亲说:“你去上班吧……”
我感激地对母亲的陪护说:“谢谢你了!”又和父亲说:“爸,那我回单位了,我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
出了医院大门,到车棚推上自行车,我飞速往厂门口骑,快到厂大门口时,忽然看见部长和小左一起站在报栏前指指点点,我想掉头已经来不及,部长看见我刚叫了声“安雪”,小左便抢先问道:“照片取回来没?”说着冲我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我明白他的意思,吱唔着说:“我去太早了,照片还没有洗出来呢!”
部长说:“那明天再去吧!”随后嘱咐道“照片要少而精,要把建厂三十年的光荣历程体现出来……”我和小左在旁边频频点头。
在宣传部,我和小左年龄最相近,觉得只有我们俩人才算得上是年轻人,三十岁以上的都觉得年龄已经很大了。有一次,我竟然把一位年龄三十几岁、小孩儿刚上幼儿园的巩姐失口喊“阿姨”,我尴尬不已,巩姐也闹个大红脸。
除了小左,我对其他同事都毕恭毕敬的。每天上班,我俩总是前后脚到办公室,一个拖地擦桌子、一个拎着两个暖水壶去楼下打开水。
小左很照顾我,有时看我坐着无聊,他下分厂办事时就叫上我一起去,路上和我介绍一下办公楼各科室的职业和人际关系。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十分庆幸办公室里有小左这样一位热心的同事。
一天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人,不知怎么就聊到找对象的事,他问我:“安雪,你找对象有啥标准?”
我开玩笑地说:“没标准,有感觉就行。”
小左说:“越是像你这种看似‘没标准’的女孩儿其实‘标准’越高!”他接着说:“你像人家有的女孩标准就很明确,比如必须是大学生有正式工作,个头不能低于一米八,家里弟兄不能多,父母可以帮助带孩子的等等,条件就很明确,满足不了这些条件的一律不见……”
他“启发”我道:“这些条件你有吗?”
我笑笑说:“不告诉你……”
小左故作严肃地说:“小安同志,你这就不对了嘛!”然后又转换了口气说:“聊天聊天不就是随便聊吗?列出条条框框的了哥哥遇到合适的才好介绍给你……来,咱从第一条开回答啊!必须是大学生吗?”
我答:“不是。你看咱们接触的那些厂里工人,有的学历并不高,可是能力并不比这座大楼里的人差,不是吗?”
小左听了频频点头,伸出大拇指说:“小安同志,我真没看错你!第二条,个头不能低于一米八吗?”
我答:“不用,没头脑长那么高有啥用呀?!”
小左接着问:“第三条……”
我打断他的话嘻嘻哈哈说:“不回答了……都和你说过了,没有这些条条框框的……”
小左不依不饶地接着问道:“我不相信,你真的什么要求都没有?”
我想了想说:“也有……”
小左问:“什么条件?”
我答:“年龄必须比我大,再者嘛,一定要对我好!”
小左听到我的两个“条件”,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开玩笑地说:“安雪,你发现没?这两个条件我都具备啊!”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脯。
我把手里的书隔着办公桌扔向他,喊道:“讨厌!再逗以后不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