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叔叔没结婚前对女人的了解不够透彻,还没有切肤之痛。身边走的比较近的,除了方阿姨就是我母亲,再者因为他是我父亲家族中唯一没有“穷酸样儿”的亲戚,我母亲对他非常之热情。
以前父亲和他聊天,话里话外或多或少地会流露出母亲“泼”的一面,他理解不了,也不十分相信。他对我母亲的印象,像所有远距离接触过她的人的感觉一致,觉得她“爱干净、泼辣能干”,他错以为我母亲的这个“泼”等同于方阿姨的那个“活泼”的“泼”。殊不知,字是一个字,意义却已完全不同。
自从他结婚之后,算是领教了另一种女人的厉害。她们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和颜悦色的,在家平时也不动声色,可真的发起狠来,警察照样不放在眼里!
罗叔叔结婚前经常来我们家玩,结婚后隔三差五地也会过来看看,但现在几乎不怎么来了,只有春节的时候才会过来拜个年。
母亲问父亲:“小罗怎么现在不来家里了?”
父亲怕母亲挑理,解释道:“他现在有家有口的,哪能和他单身时候比,没那么自由了......”
母亲嘲笑般地说:“是被莉莉‘降住’了吧?”
父亲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看了母亲一眼,看了之后还是没明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闷头不做声了。
母亲继续发表感言:“莉莉可是个厉害的主儿,别看小方平时咋咋呼呼的,两人真遇到一起,小方可不是莉莉的对手......”
母亲当然不知道,虽然现在罗叔叔不怎么来家里了,但是他私下和父亲的“互动”却空前地频繁起来。这两个爱面子的男人,天气好的时候会一起到郊区的水库或者河边,边走边聊;冬天天冷时,会找个僻静的小饭馆小酌一杯,聊聊各自的工作和女人。当然都是自己的女人,这一个女人已然让他们焦头烂额了。
每次吃饭理所当然地都是罗叔叔请客,因为父亲兜里分文皆无。
罗叔叔在父亲面前询问方阿姨时,不像在母亲面前还需要掩饰,纵然心里翻江倒海表面还要装作风平浪静的样子,他会很直接地问父亲:“小方过得怎么样?”
父亲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马马虎虎吧!”
罗叔叔追问:“是她家那位对她不好吗?”
父亲答:“也不是。小凡其实是个老实人,话也不多,主要是她那个婆婆事挺多的,在中间老是挑唆......”
罗叔叔说:“我那个丈夫娘也这样,在中间没起啥好作用。这辈子感觉要‘折’在这个女人手中里了.....早知如此不如一个人过得自在。”
父亲一时没有搞清楚,“这个女人”指的是“莉莉”还是“莉莉她娘”?
于是劝慰道:“你知足吧!莉莉再和你吵、再和你闹这个家还是你说了算,起码你在家还能当家做主!我呢?不怕弟弟你笑话,你哥手里一分闲钱都没有,因为你嫂子担心我背着她偷偷给老家寄钱......有时在单位和同事开玩笑,打个赌输了连盒买烟的钱都没有,我可是单位有名的‘妻管严’,活得连一点儿男人的尊严都没有了......”
父亲有一次和母亲吵架,就是因为母亲在路上遇到父亲单位的女同事,她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一个月到底能拿多少钱的奖金?女同事想说实话炫耀一番,又担心父亲私自设立“小金库”,说出的金额万一对不上再把他“出卖”了;不说实话吧又架不住母亲的步步追问,整的人家左右为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女同事回到单位,把这事再添油加醋地一宣传,父亲“妻管严”的名声传得愈发的响亮。
父亲和罗叔叔这两个有着一肚子苦水的难兄难弟,像两个女人似地定期“会晤”,互相诉说着羞于和外人张口的“家长理短”。
父亲虽然出身贫寒,是名普通农民的儿子,可他身上不知怎么却阴差阳错地拥有了文人的气质。记得小时候,父亲会把洋葱头和白菜根放在加水的盘子里,然后静静地等着它们生根发芽。出差时,他知道母亲没工夫管他的花花草草,总会叮嘱我记得给那些花们浇水。有次中午菜不够吃,母亲情急之下居然把父亲泡在盘子里、已长得十分茂盛的白菜给炒了;过年蒸豆沙包和枣糕时,那边水已经滚滚翻腾了,可父亲还在不紧不慢地给我们捏出各种小动物造型。母亲每次看到父亲这样,总是气不打一处来,说父亲是“哪不痒往哪挠”的主儿。
有次父亲翻看电影画报,对着上面的一副剧照欣赏良久。照片上是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演员,安静地站立在一片黄色的雏菊丛中,她微微地仰着头,眯缝着眼睛,若有所思。这个女演员不是那种漂亮妖艳的女人,她看起非常普通,只是样子安静极了!
我想,父亲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想拥有一个柔情似水的妻子吧!假如父亲当初娶的是一位对他略有崇拜之情、略有“小资气息”的姑娘,那父亲所做的在母亲看来一文不值的举动,换个人看,没准儿会觉得父亲是个多么富有生活情趣的人啊!
年少时常常觉得母亲配不上父亲,年长后才意识到嫁给父亲这样的男人自有她的不易,任何一种看似浪漫的行为,一定是要建立在保证解决肚子温饱的前提之下,否则,他的行为在一个只想把日子过好的女人看来显得多么地不可理喻和荒唐可笑。